四、深刻的命运观 命运观是人类在对外界神秘力量难以把握,惶惑而无所适从时形成的思维观念。命运观具有普遍性,它贯穿于人类文明发展的始终,是人类思维的基本观念之一。史诗是时代交替时期精神现象的结晶。处在文明过渡阶段的先民们,一方面,还折服于自然与神的威灵,需要借助命运来解释偶然事件;另一方面,随着人类自身能力的增强,尤其是在可以支配相当的自然力之后,人们敢于质疑和挑战的勇气也逐渐昂扬起来,因而史诗中反宿命的题材也反复出现了。 《江格尔》中参丹格日是一个不屈服于命运,勇于抗争,争取婚姻自由的女性主人公。她深爱着图赫布斯,并自愿与他结为夫妻。但英雄洪古尔也想娶她为妻,并且最终一怒之下打死了图赫布斯。面对民族的英雄领袖洪古尔,参丹格日丝毫也不妥协,她咒骂道:“你拆散了我命中的伴侣,让你迷失荒野,走投无路!”[3]在参丹格日身上体现的是具有反神倾向的人类主体意识的觉醒,她对命运的强烈批判,昭显出了蒙古先民抗命的勇气。面对命运的不幸,人们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反叛精神。他们相信命运,但他们从不消极懦弱地屈从于命运。江格尔、洪古尔等英雄们从不消极待命,而是积极争取胜利,显示出古代蒙古族人民百折不挠的生命意识。这些英雄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热爱荣誉,视荣誉高于生命。对荣誉的热爱,体现了一种肯定自我、追求人生完美的感情趋向和维护个人尊严的坚强意志。为了维护个人的尊严与荣誉,面对再强的敌人也敢于和他搏斗。这种反抗命运的实质是人对命运的精神反叛,是人要掌握自己命运的决心。史诗在这方面真实地反映出当时的社会风貌和价值取向,包含着人类最初的意识信念。史诗体现的英雄主义人生观是古代蒙古族文化中的重要方面。 在荷马史诗中,由于古希腊人对命运的担心和恐惧,所以希腊史诗命定的观念相当强烈,他们深刻地体悟到人的有限性。神已经决定了战争的结局,人在茫然中听命于神秘命运的支配,神操纵人的命运,决定战争的进程。命运是人所无法逃避的,阿喀琉斯无法逃脱命运,奥德修斯也必须服从命运安排的一切。荷马史诗极力宣扬命运观念,说一切事情均为“定数女神”或“命运女神”所规定,因而必然会按照预定的定数实现。这种定数是一种必然的天命,不仅凡人不可抗拒,甚至包括宙斯在内的诸神也无法改变。宙斯面对阿喀琉斯必死命运时也显得无能为力,他不是不愿挽救,而是不能改变命运。命运在史诗中表现为一种绝对力量,史诗宣扬了它的不可抗拒,曲折地表现出古希腊人在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中产生的妥协意识,体现出人类对自身力量及自身局限性的初步认识。在古希腊人的精神世界里,一方面是面对必然宿命毫不畏惧的人生态度。 另一方面则是深层次的对于人生快乐以及现世永生的追寻。正因为在命运苦难的世界里,荷马式英雄那种勇武以及视死如归的精神才显得格外悲壮。我们看到美好的人死得很早。阿喀琉斯在活着时就为他的死而哀叹,他无法逃脱命运,最终沦落为地府中的阴魂。特洛伊陷落后,老国王普里阿摩斯在自己的祭坛下被屠杀,妻女都成了俘虏。就算是取胜的英雄,也只有在经历过许多磨难后才能还乡,虽然较之牺牲的人他们的结局幸运些,但也饱含辛酸。这种悲剧的意味,使希腊史诗的命运主旋律更加高亢、悲怆。但面对命运,史诗中的英雄不是消极等待,而是积极正视命运的残酷。人们凭借智慧与命运周旋,以坚定的意志与命运抗争。阿喀琉斯诞生时,神预示了他有两种命运:一种是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一生碌碌无为,但可以长寿;另一种是投身于战争,建功立业但会遭遇早逝,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所表现出的这种勇于进取的积极人生态度是古希腊文化内涵的核心,也是西方乃至整个人类文化的精髓。主人公以顽强的意志和英雄行为鼓舞人们去面对厄运,以积极的人生观对待命运的残酷。虽然他们的抗争可能失败,但他们追求个体生命自由的斗争精神仍值得肯定,显示了强烈的反叛精神和主体意识。 近百年来,人类对自身的思考不约而同地走向文化溯源,人文学科研究普遍体现出文化哲学、人类文化学的倾向,以求通过文化反思,突显文化重建。而对于人文学科的发展而言,也面临着世界化的趋向。世界文化的交流与融会呼唤着对民族文化和民族特色的再思考与再认识,这种发展态势,使文化建设和文学研究面临着趋同化和求异化的双重选择。一方面,需要我们积极寻求民族文化间的交往、对话、沟通,避免文化相对主义所造成的文化孤立和隔绝,在对话交流中熔铸出具有新质的文化理念;另一方面,文化的发展又必须保持民族的独特个性,使民族文化在自己的特色中得到深化和传播。每个民族的文学中都会有体现自己民族精神、民族基本特色的作品。多种文化比照和对话的结果绝不意味着使这些独特的个体文化消亡,全球化也绝不会湮没民族文学的个性色彩,多角度的对比研究会使民族文学的特点得到彰显,不同体系的文化特色也将得到更深发掘而显出其独特魅力。在此情形下,对于蒙古和希腊这两种不同文化类型的史诗作品进行比较性研究,将有助于我们发现那些造就古代文明形态的基本要素,揭示东西方文化差异和文学审美的不同走向,从而为民族文化及民族精神的研究提供显性材料,并在跨文化视野中使史诗研究向纵深发展。 参考文献 [1]黑格尔.美学[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2]江格尔:第1册[M].黑勒,丁师浩,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 [3]仁钦道尔吉.江格尔论[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 [4]荷马.伊利亚特[M].陈中梅,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5]荷马.奥德赛[M].陈中梅,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6]荷马.荷马史诗[M].魏杞文,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本文原载《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07年1期第122~127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