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酒是女人的替代品 在侠义故事中,“酒”、“色”两字常常是或相伴、或相向而出现。 对于色情男女来说,酒是色的最佳媒体,王婆为西门庆策划的第一出戏,便是吃酒,“待他吃得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叫你买,你便又央我去买。我只做去买酒,把门拽上,关你和他两个在里面”[31]。裴如海精心策划的第一出戏,同样是吃酒:“原来这贼秃为这个妇人,特地对付下这等有力气的好酒”,结果“那淫妇一者有心,二乃酒入情怀,便觉有些朦朦胧胧上来,口里嘈道:‘师兄,你只顾央我吃酒做什么?’”[32] 元明杂剧中的男女互通,也是以酒为媒,《替杀妻》中“(旦上云)准备酒食,等待小叔子。”[33]《燕青博鱼》中的王腊梅:“我则想着衙内,藏下些好案酒果品,留着我和衙内相约定,去后花园吃几杯。”[34]《三虎下山》中的王腊梅这样挑逗丁都管:“我见你这小的,生的干净清楚,委的着人,我有心要和你吃几钟梯气酒儿,你心下如何?”[35]《元宵闹》中的李固将他和贾氏的约会定义为“酒情花债”[36]。 对于普通男子来说,酒是色的催化剂。可酒作为一种物品,本身并无道德选择,行为的主体终归是人,正如《水浒记》中张文远所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37]。“酒”、“色”两样,在凡夫俗子看来,都是借以醉人、迷人,而且多是相伴而行的东西。 私情男女吃酒不同于英雄之处在于:一,“吃酒”只是作为一种调情的手段而存在,酒本身不是目的;二,场地不在闹市酒楼,多发生于后花园,方便酒后行为;三,酒具多为杯、钟、盏等小容器,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借酒说说“梯气话”[38],所以也不会像英雄一样“一醉方休”。 不同的喝酒方式,区别着手段与目的、小人与英雄。 对于英雄来说,“酒”本身就是目的,所以他们要大碗喝酒[39],大块切肉[40],而且总是一醉方休。 据现代的医学报告,长期过量饮酒会使体内某种激素受到抑制,导致性机能衰退,还有说李白即是如此,此说是否科学不在我们的讨论之列,可在侠义故事中,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使酒的英雄,确实多不好色。[41] 水浒英雄中,最为好酒的,恐怕不出李逵、鲁达和武松了,说对女色兴趣最小的是这三人,恐怕也无大的出入。是这三人自制能力最强吗?显然不是,三人使酒任性,名动江湖。三人个性之突出,不仅在《水浒》,即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是令人瞩目的。其在文学上的成功,主要得力于这是“有缺憾”的英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完美人生的文学形象总是与完美的文学本身有着巨大的差异,所以鲁迅先生说《三国演义》“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42]有个性缺憾的文学形象相对于“高大全”的文学想像,不仅更加丰富生动,而且更容易走入读者的期待视野,但是,文学英雄的缺点必须限定在社会公认的伦理道德可允许的范围之内,一旦逾越这一游戏规则,形象本身就无法承载“英雄”的光环。 好酒与好色一样,可能妨碍英雄的事业。每次李逵下山,宋江第一要交待的,总是“不可吃酒”[43],李逵因酒闹事,次次闯祸,可他屡教不改。他惟一一次“端的不吃酒”,是在回家搬取母亲的路上。因为此时一旦酗酒,因酒而害了母亲的话,英雄和酒,都将背上“反纲常”的道德骂名,金批李逵忌口是“徒以有老母在”[44],可谓一语中的。所以李母一死,李逵马上就在曹太公家大碗大钟喝得“酩酊大醉,立脚不住”,作者做如此安排,是因为这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英雄的失误都不会背上伦理和道德的包袱。 种种的情节安排,无非是传达一个暗示:好色所犯的错误是可恶的(触犯伦理道德),而好酒所犯的错误却是可爱的(不触动伦理道德)。故事总是要制造一些误会和偏差,才能讲得有趣和生动。因为英雄犯错,导致情节跌宕,结局好事多磨,无疑是一种可取而且常见的手段。所以说,如果非得让英雄有些个性缺憾、有些错误发生的话,最好是拣轻的、不伤伦理规范的错误来犯一犯。一个好的办法是:让英雄醉酒。单是武松之醉,就有醉打宋江,醉上景阳冈,醉打蒋门神,醉打孔亮等等,其它如鲁智深醉酒五台山,小霸王醉入销金帐,杨志醉失生辰纲,宋江醉酒题反诗等,更是不胜枚举。 “醉酒”,在侠义故事中,往往是刻划人物性格和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手段。 好酒不仅不会减损英雄形象,还能为英雄增添一些可爱和豪气。武松对施恩说:“你怕我醉了没本事,我却是没酒没本事。带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五分酒,五分本事。我若吃了十分酒,这力气不知从何而来。若不是酒醉后了胆大,景阳冈上如何打得这只大虫?我须烂醉了,好下手,又有力,又有势。”[45] 酒在生活中是否有此功效不重要,我们讨论的是英雄与酒与女人在文学中的关系。在传统观念中,酒是供给男人共享的物品,绍兴有条“投醪河”,传说越王勾践曾将美酒倒向河的上游,说是不愿独享,要与将士一起迎流共饮,军心居然得以大振。相反,男女之间,却不能在酒中寻得共同语言,当同时面临美酒和美色诱惑的时候,英雄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酒,潘氏金莲置下美酒,“只顾把眼来睃武松”,可是武松“只顾吃酒”[46],并无言语,正应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民间说“男追女,一重山;女追男,一层纸。”可见男人对性诱惑的抵抗力是相对较弱的,而且男人最易“酒后乱性”,通过男人的酒态,最能看取人的本质。英雄醉酒,偏偏能在女色面前坐怀不乱,显然是民间“考验”母题的变异。 “酒”和“色”的结合在英雄的性格塑造中扮演了双重角色:“好酒”是塑造英雄性格缺憾的优先选择;“醉酒”是考验英雄意志、人格的最佳方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