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士彬、欧大年和钟思第着迷于长时段的稳定性时(的确,仪式研究的关键议题),一些中国学者则从大量明清文献入手尝试去追溯这些村落仪式的近代变迁。忽略他们的发现是不明智的。诚然,1911年之前出版的资料带有深厚的意识形态因素,它们也从不对某一具体的村落节庆浓墨重彩。但它们确实记录了那些影响(在不同程度上)所有村落节庆的变迁。(13)况且,晚清及民国时期的报纸中有关节庆变迁的报道在当时可谓详细而丰富,譬如一种仪式专家取代了另一种,新增或废除某种仪式,女人地位的转变或是负担节庆的模式。(14)换言之,近来对空间方面差异性的诸多兴趣不应遮蔽时间方面差异的重要性。同样,在过去的150年间,中国不同区块宗教差异性的增减程度如何,我们知之甚少;因为当代的公共宗教的复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地方的属性(诸如20世纪毁坏的过程和当代的地方政治),很有可能的是差异性已经显著增加。 3.更大的图景 这把我们带到第三个议题。姜士彬注意到他所使用的报告在描述节庆时对村庙或其他宗教特征只字不提(欧大年用到的诸多报告也面临类似的问题)。这导致一种做法受到质疑,即选择将每年村落的重要节庆作为村落宗教世界观、信仰和价值的最佳体现。的确,纵使村民对这类节庆引以为豪并投入了大量情感,而在分析村民的宗教世界时也有必要将所有存在的因素考虑其中,这包括灵媒与教派,教门及其唱诵的宝卷。(15)率先直面中国北方乡村这个议题的是杜博斯的著作(有关河北中部沧州村落宗教),紧随其后的是韩书瑞有关北京的著作(她将其视为反映了中国华北平原宗教文化的作品)。(16)建立在李世瑜、路遥和王大为(David Ownby)等其他学者著作的基础之上,杜博斯展现了教门在城市语境中可以成为独立的宗教群体,而在乡村则可以融合村落宗教。大量“教派”的庙宇现今作为村庙(并且被善意且正式地登记为道教庙宇),也正如钟思第所呈现的那样,诸如新年节庆和庙会等诸多村落仪式囊括了念诵“教派”经卷的部分,甚至当无人认同那些原创这些经卷的教门时也是如此。 诚然,欧大年的书讨论了教门在村落宗教的地位(第181-183页),但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我还是期待着更多的近代的历时性的分析。教门在中国北方村落[并且整个区域(虽然这要界定)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的崛起必然改变了仪式、信仰和价值。当然,记录有关教门改变了主要庙会的时间、地点及焦点的个案就没有吗?依我看,另一个核心的因素是灵媒(香头),它还尚未得到考察报告应有的关注。多数学者看似倾向于将带有复杂礼拜仪式的公共宗教(新年节庆、庙会)与私人/家户仪式相对立,前者被视作村落宗教最重要的体现及其核心价值的最佳表述,后者包括了灵媒的医疗及阴阳师、道士、和尚等践行的丧礼。然而,在当今的很多村落,只有后者——私人的/家户的仪式——是存留的(并且繁盛)。这暗示了什么?同样,灵媒实际上常常是建庙和组织进香与群体仪式中的原动力。(17)这是依赖他人田野工作的棘手之处,一些地方学者们描绘的“社区领袖”实际上是灵媒,而这些地方学者们对此避而不谈(即便他们知道这一点)。正如周越在其有关陕西庙宇的精彩研究之中指出的那样,通常在国家视线之外的风水师与灵媒已经从二十世纪反迷信的运动中获益并且比以往在村落宗教中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 当然,上述诸条有相当一部分仅仅是粗略的推测:重要的是,多亏大陆地方学者们以及与之共事并且/或者使用他们数据的汉学家们所完成的先行工作,宗教研究的领域现在可以完全包含了中国北方,继而为数不尽的新问题、新理论和新议题留有空间。正如韩书瑞在2006年的工作坊中指出的那样,这也为以差异性而非普同性出发来思考中国宗教的新进路留有空间。所有这些都是相当可喜可贺的。 该译稿英文原文参见:Vicent Goossaert.2011.Is There a North China Religion?A Review Essay.In Journal of Chinese Religions 39(2011),pp.83-93.本文主要评述了以下三本学术著作,请参见:David Johnson,Spectacle and Sacrifice:The Ritual Foundations of Village Life in North China(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2010);Daniel L.Overmyer,Local Religion in North China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The Structure and Organization of Community Rituals and Beliefs(Leiden:Brill,2009);Stephen Jones,In Search of the Folk Daoists of North China(Aldershot:Ashgate,2010). 笔者由衷感谢周越(Adam Chau)、Vincent Durand-Dastes、Isabelle Charleux此前对于本文草稿的评论意见。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