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生死观念的转变,直接影响到墓葬中图像内容的选择,在生命的潮起潮落和岁月长流中,活生生的现实更激发起人们的兴趣。宋元墓葬壁画的主旋律,是对当下生活的满足、对未来更良好的预期。逝者的亲属、画师、工匠不需要煞费苦心地设计,借鉴现实现成的题材足矣。墓葬已经不像是生与死的中转站,而是现实中的欢乐场。 图9 唐德宗兴元元年(784)唐安公主墓室西壁壁画 《花鸟图》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图10 盛唐 陕西西安南里王村韦氏墓墓室西南壁壁画 《树下侍女》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8世纪中叶,发生了震惊社会、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这场极大的动荡,使社会秩序失控,原有的精神依托受到怀疑。在丧葬活动中,人们在寻找彼岸世界的答案时,对升仙的祈求不再执着,四神飞仙、云中车马只是偶然见到。仪仗出行不再恪守,竹林七贤等的超脱失去了吸引力,墓葬图像更多的是在礼仪制度视线之外,内容更为自由(图9-10)。与此同时,对风水堪舆逐渐重视,丧葬中摆道场、设水陆大会等开始兴盛。 图11 山西阳盂县皇后村宋金壁画墓北壁 图12 山西阳盂县皇后村宋金壁画墓东壁 图13 山西长治屯留县康庄工业园区元代M2壁画墓东壁 梦想破灭,需要新的思想充实。想像世界太虚幻,夫妇宴饮有些拘谨,而仪仗带防范的紧张状态。宋元人抛弃了这些传统,世俗生活的场景成为主流,没有庄严肃穆,涌动着对生活的、生命的爱恋,从内容到形式开始了另一番的热闹。 宋元墓葬图像,多少有些我行我素,几乎无固定的模式,却令人耳目一新。夫妻对坐的虽然可以看做是对汉代北朝的一脉相承,也有真主灵座的意味,但人情味更浓,通常都以“芳宴”的形式出现,桌上摆上果食饮品,还增添了家居背景装饰,如同日常生活中夫妇秀恩爱(图11-13)。孝子图再度勃兴,是因为中国以孝为核心的牢固观念的延续,但这时大致固化为二十四孝的内容(图14)。早期可见的农耕图、庖厨图重新出现,但选择的范围更广,人们用笑脸从事着烧火做饭、拉磨、春米等生活中的琐碎。喂马、宰杀等场景妙趣横生。扬场、耙地、耕耘充满欢快。整体氛图像是表达孝心,取悦死者。 图14山西长治屯留县康庄工业园区元代M2壁画墓北壁 图15 山西阳泉平定西关M1壁画墓东壁 戏曲歌舞并非是早期模式化、符号式的标签、而是真实表演的瞬闻(图15)。奉酒、奉茶的场面,要极力表现全过程。点灯添油、妇人或童子掩门、携子母亲也纷纷入画,而且显得十分随意,成为一幅幅生动的民俗画(图16.I-16.8)。山水面尽管唐代或更早已经悄悄地出现,这时已成为流行的题材。山西大同至元二年冯道真墓的山水画,直接题上“疏林晚照”,犹如一幅独立、供欣赏的作品,在阴宅中悬挂。有些山水画之中有人物的存在,可以取名为“隐逸图”“高上图”,但仍和当时流行的山水画一致。 图16.1 山西阳泉东村元墓东北壁 图16.2 山西阳泉东村元墓东南壁 图16.3山西阳泉东村元墓东壁 图16.4 山西阳泉东村元墓北壁 丧葬观念、习俗、礼仪和制度,以生死观念为基础,同样是对永恒不朽的追求,宋元时期关注人死亡后的快乐,墓中的图像充满人间烟火、几乎见不到悲观、消极,阖家欢乐是人们的普遍追求。一幅幅生活画卷就是现实生活,没有神秘,只有美好,完成了中国墓葬图像从幻想到现实的转变。 图16.5山西阳泉东村元墓西北壁 图16.6 山西阳泉东村元墓南壁 图16.1 山西阳泉东村元墓西南壁 图16.1 山西阳泉东村元墓西壁 结语 图像常常是一种模糊的表意符号,功能有时不甚明确,诠释时的不确定性提供了更多的探索和思考空间。墓室图像不是纯艺术作品,而是丧葬活动的产物,人们很想知道古人墓葬壁画是如何思考、如何表现,尽力捕捉古人的心态,但墓室壁画是以独特的艺术语言和逻辑,述说着对生命去向的关怀和期望,对子孙幸福发达的影响,而这些最终都要归结为对生与死的认识。从汉代的幽虚飘渺,到魏晋隋唐的礼仪庄重,再到宋元的世俗欢乐,墓葬壁画形成了文化转型的不同阶段。解读壁画,也是在解读中国思想史,探讨历史社会的演变。 (本文选自上海博物馆主编《壁上观——细读山西壁画》,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