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国的超大规模过剩人口,只有在作为封闭经济体的情况下,才会导向“内卷化”的结果,一旦加入开放的世界经济体系,反倒会成为竞争优势。但是,想要把这种优势真正释放出来,中国必须先完成政治整合。这同样与中国的超大规模相关。 中小规模的国家,仅仅靠外部世界的经济拉动,便可被整体拉动起来;中国倘若只靠外部拉动,仅会被局部性拉动起来,也就是诸如上海、广州之类的口岸地区。它们和纽约、伦敦的联系,会远远大于它们与几百里之外中国乡村的联系。这是19世纪后期、20世纪前中期的社会现实。它们与那些无法被拉动的庞大乡村,会形成深深的撕裂;这样的发展是不可持续的,一定会导致剧烈的内在冲突,乃至于内战,从而毁掉局部的发展成果。 要实现政治整合,革命是绕不开的选项;革命的代价巨大,但超大规模国家要实现现代转型,几乎无法避免。这就有了20世纪中国跌宕起伏的革命历程。实现了自我整合的中国,在进入开放的世界经济体系后,其超大规模人口终于焕发出巨大的力量,成就了难以想象的经济奇迹,深刻地改变了全球的经贸结构,影响了全球政治秩序、经济秩序乃至社会秩序。 正是在这个阶段,我们过往的许多精神资源,在解释这种新的格局时失效了;我们过往用来理解自身与世界所依凭的参照系,因中国的崛起而发生了巨大变化,也失效了。因此,重述中国的历史、重构我们的史观便成为一种必须,如此才能让我们获得精神自觉,把握住这一切过程的深刻历史含义,进而构想更加可期的未来。 新的历史叙述,必须能够在空间意义上,发现中原与非中原地区的内在一致性,以及中国与世界的深刻联系;在时间意义上,发现古代历史与近现代历史在精神现象学逻辑上的内在一致性。如此,中华民族的潜力才能真正获得释放,并通往建设性的方向。 现代世界秩序有三大构成要素,分别是海洋秩序、大陆秩序,以及海陆中介/枢纽秩序。中国内在地包含海陆等多种要素,因此得以同时嵌入海洋秩序与大陆秩序之中,作为枢纽,将人类联为一体。这是中国作为世界秩序自变量的真实体现,也是中国作为世界历史民族的责任担当。 笔者与学术小组的诸位同人共同研究已历八年之久,其间通过激烈的学术争论而发现问题的过程,为了理解问题而进行的各种思想操练,以及因各种机缘而得以参与的实践,令笔者受益极丰。本书便是在这一基础上完成的。 由于所处理问题的复杂性,使得本书的叙述无法在任何单一学科的话语当中完成,必须在地理、历史、哲学、思想、经济、财政、货币、军事、人口、社会、法律、国际政治等各个学科领域的综合下,才能对中国数千年的复杂历史、百年来的成败兴衰,以及这一切与世界的关系,给出统一连贯的解释框架。 笔者深知,本书的写作很可能是一个过于大胆的尝试,因此不敢期待书中建构的历史叙述框架能够说服足够多的人。唯愿其中所论或有些许价值,能够激起一定的讨论,以使我们民族对于自身的历史处境形成更清晰的自觉。 (作者为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