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磊:赵翼“唐宋史学变革”思想及对内藤湖南的影响(2)
北周时散体尚难以取代骈体而成为主流文体,唐初出现了新情况。赵翼探究了《南史》、《北史》文体的变化,力图楬橥其内在理路。《廿二史札记》卷十、卷十一和《陔余丛考》卷八、卷九皆为考论《南史》、《北史》之内容,其中对二史因删汰文字之需而改骈体为散体多有评述,如: 《南》、《北史》以简净为主,大概就各朝正史删十之三四。如每代革易之际,以禅让为篡夺者,必有九锡文、三让表、禅位诏册,陈陈相因,遂成一定格式,《南》、《北史》则删之,而仅存一二诏策。其他列传内,文词无关轻重者,亦多裁汰。……如此类者,不一而足,宋子京所谓“刊落酿词,过旧书远甚”者也。⑨ 作为记述南朝和北朝史事的通史,《南史》、《北史》所据史料多为既存史籍,而旧史不乏重叠、抵牾之处,涉及诏谕、敕令之类多用骈体。二史据旧史而成的特点决定了史书文体不得不变。李氏父子大量删汰旧文并大刀阔斧地变革文体乃势所必然,实质是要打破僵化的骈体对自由意志的束缚进而凸显史家主体意识。 这种不同凡响的见解和思路被内藤敏锐地捕捉到并被借以展开论述: 《南史》、《北史》虽说并未刻意地将骈体文史书改写为古文,但是在删节简约原书内容的过程中,又确实自然地出现了不再墨守骈体文的情况。在《梁》《陈》二书已经开始使用古文之后,《南史》、《北史》的成书更加助长了摆脱骈体文趋势的兴盛则是很明确的。⑩ 《南史》、《北史》则出于对以往史书进行简化文章的需要,竭力将其改写,带有趋近散文的倾向。但是,这毕竟是出于简单易行的目的,而不是像姚氏父子那样从一开始就以散文为目的的。如此看来,史书的发展又是与古文的发展有其相互关系的。即伴随着古文的发展,使用司马迁、班固那种史书撰述方法,即使用古文义法的做法,与将以往繁杂资料予以简单缩写的做法发生了合流,从而迎来了唐以后史体的一大变化。……史论家中虽说有人并没有理解改写的真正意义,但是从今天的立场来看,仍可以说那是一种具有各自编纂主张的议论。(11) 李氏父子变骈体为散体的初衷是为编撰史书方便而删繁就简,不及姚氏父子那样具有强烈的精神自觉,但其行为客观上顺应了史学变革的趋势,具有显著的进步意义。赵翼与内藤对该问题的认识在逻辑和观点上具有相通性。内藤站在近代史学发展的高度将史书文体变迁与体现个性、表达自我的编纂思想变迁统一起来考察,可视为对赵翼思想的发展。 紧抓体现史学风尚变迁的经典史籍是赵翼阐发“唐宋史学变革”思想的重要路径。《廿二史札记》卷十六至卷十八及《陔余丛考》卷十至卷十二几乎全是在这种思路统摄下展开的。他通过对两“唐书”的对比分析来展现史学变迁,堪称典范。内藤借鉴了这一经典思路,在《中国史学史》中专辟章节探讨两“唐书”的差异,以揭明其旨。 与史书编纂法之间的矛盾是史书文体变迁的内在动因之一。赵翼对两“唐书”史书文体变迁的论述正是结合编纂法的变迁来展开的,内藤基本承袭了其思路和见解(见表4)。 作为“旧史学”代表的《旧唐书》沿用六朝以来的骈体,遇到骈俪诏疏一仍其旧;作为“新史学”代表的《新唐书》则大异其趣,不仅在文体上效仿古文,还在内容上直接取材于韩、柳,对骈俪诏疏大量删削,对用骈体写成而又难以割舍的内容尽量以散体改写。赵翼以饱含深情的笔触反复叙及宋祁、欧阳修转换文体之苦心孤诣,如:“《新书》于《旧书》内奏疏当存者,或骈体,或虽非骈体而芜词过多,则皆节而存之,以文虽芜而言则可采也。……此正宋子京作史之深意,非徒贵简净而一切删汰也。”(18)改骈体为散体不独因宋、欧二人对古文有“癖嗜”,更在于落笔之“深意”:散体更有利于表达史家的编纂主张。最终《新唐书》因其自觉意识而成为“明确划分了史体时代”的经典。《中国史学史》引文省略部分中三次明确提及援引赵翼著作,反映出二者之间的承袭关系。所不同者在于赵翼以评析现象为主,内藤则从学理上做出抽象性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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