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1月13日,沈从文曾致信徐志摩,说他留有一份礼物,“‘教婆’诗的原稿、丁玲对那诗的见解、你的一封信,以及我的一点记录。等到你五十岁时,好好的印一本书,作为你五十大寿的礼仪”(《沈从文全集》第18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9年9月版,第150页)。但6天后,即11月19日,徐志摩因飞机失事,不幸罹难,年仅35岁。 徐志摩奄忽而逝后,《北平晨报》副刊《北晨学园》编辑瞿冰森(世庄)拟办纪念专号,约请徐志摩生前友朋撰写文章。他本以为大家心绪不好、无写作兴致,只预备出两三天专号,没想到来稿超乎意料地踊跃,结果竟连续出了八天。瞿冰森后将这些文章结集为《北晨学园 哀悼志摩专号》,由胡适题写书名,北平晨报社于12月20日印行。这册专号共收胡适、凌叔华、林徽音、余上沅、陶孟和、陈梦家、方玮德、吴宓等37人的各类文字近四十篇,其中收有沈从文致瞿冰森短札一通,与梁实秋致瞿冰森信合题《关于哀悼志摩的通讯》。全文如下: 冰森我兄: 在济车站路上见赓虞一面,因未知彼特为志摩事来济者,故当时乃错过分手。十日来新习惯使人常若有所失,向各方远处熟人通信,告其一切过去,亦多有头无尾。六日纪念刊,恐赶不及安置弟之文章,因照此情形看来,欲用文字纪念志摩,寔不知如何着手,胡胡涂涂,亦大可怜也。 弟从文十二月,一日 沈从文接到徐志摩去世的噩耗,是在11月21日下午。当时,他正同青岛大学文学院闻一多、赵太侔等几个比较相熟的朋友,在校长杨振声家喝茶谈天。沈从文感到很震惊,当即表示,想去济南探询究竟。次日早上6点,他由青岛出发,8点左右抵济南。下了火车,坐人力车往齐鲁大学朱经农校长处,得知梁思成、金岳霖和张奚若即将从北平来,于是又赶赴津浦站,途中碰见出站不久的于赓虞,“因未知彼特为志摩事来济者”,故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到候车室去会梁思成诸人。于赓虞在《佛寿寺里的志摩》(《北平晨报·北晨学园》1931年11月26日第205号)一文中,也谈到他与沈从文路上相遇的情况,或可印证沈从文的说法。沈从文一直等到送走徐志摩灵柩以后,才于23日早晨返回青岛。 徐志摩对沈从文有知遇之恩,诚如梁实秋所言:“沈从文一向受知于徐志摩。从《北平晨报》副刊投稿起,后来在上海《新月》杂志长期撰稿,以至最后被介绍到青岛大学教国文,都是徐志摩帮助推毂。”(《谈徐志摩》,《梁实秋散文集》,太白文艺出版社2016年3月版,第140页)难怪沈从文一看到北平发来的电报,马上就决定去趟济南。徐志摩的死对沈从文打击很大,以致其在一段时间内“常若有所失”。瞿冰森向他约稿,计划在12月6日的纪念专号上刊发,但他“胡胡涂涂”,“寔不知如何着手”。据说,徐志摩死后的当月,沈从文写过两首诗,均系未刊稿,且无标题(《沈从文全集》编者分别题作《死了一个坦白的人》和《他》),有一首还是未完稿。直到1934年11月21日,他始在其主编的《大公报·文艺副刊》第121期上公开发表了一篇纪念徐志摩遇难三周年的文章,即《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二日》。文中,他谈到赴济南打听消息,瞻仰徐志摩遗容,与徐志摩作最后告别的详情,同时表明:“纪念志摩的唯一的方法,应当扩大我们个人的人格,对世界多一分宽容,多一分爱。也就因为这点感觉,志摩死去了三年,我没有写过一句伤悼他的话。” 50年后,沈从文在一篇题为《友情》的文章中,再次谈及他当时之所以保持沉默,没有作文悼念徐志摩的原因:“志摩先生突然的死亡,深一层体验到生命的脆弱倏忽,自然使我感到分外沉重。觉得相熟不过五六年的志摩先生,对我工作的鼓励和赞赏所产生的深刻作用,再无一个别的师友能够代替,因此当时显得格外沉默,始终不说一句话。后来也从不写过什么带感情的悼念文章。”(《新文学史料》1981年第4期) 《北晨学园 哀悼志摩专号》并非属于稀见书籍,已版《沈从文全集》漏收了这通信札,多少有点遗珠之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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