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里耶秦簡》(壹)和(貳)相繼出版,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1]簡文內容有不少涉及各種兵器,與弩有關者最多。現在,我們想就這些與弩相關的內容進行討論。 1、弩 弩二百五十一。(簡8-458) 弩廿六,皆殊折(簡8-1028) 弩百七十三。(簡9-1199) 具弩二。(簡8-439+8-519) 具弩。(簡8-2345) 木弩。(簡9-702) 孤弩廿。(簡9-1571) “殊折”,《校釋》:“斷裂。”[2] “具弩”,《校釋》:“也見于8-2345。疑是指裝配完好的弩。”[3] “木弩”,應指木製之弩。《墨子·備城門》:“二步一木弩,必射五十步以上。”[4] “孤弩”,疑讀爲“弧弩”,指弧竹製作的弩。《北堂書鈔》卷一二五“弓”引《南州異物志》作:“烏滸人有弧竹,皮厚寸餘。破以作弓,長四尺,名曰弧弓。”[5] 2、弩臂 弩臂四……弩臂三……弩臂百六十二。(簡8-151) 臂九十七。(簡8-458) 弩臂卌九。(簡9-599) 弩臂完可用者百卌九。(簡9-770) 臂九十七。(簡9-2149) “弩臂”,《校釋》:“弩上的機臂。”[6]《中國科學技術史·機械卷》指出:“陝西臨潼秦始皇兵馬俑坑就出土了大量實戰用的木廓銅弩機。木弩臂長約71.6釐米,高約8~10釐米,臂的前端有凹形槽,以承弓臂,臂的末端較寬,裝置弩機機件,其中牙、懸刀、塞栓均爲銅質,與戰國弩形狀基本相似。”[7] 3、弩機 幾百一十七。(簡9-2149) “幾”,應讀爲“機”,指“弩機”。《呂氏春秋·察微》:“夫弩機差以米則不發。”[8]《中國科學技術史·機械卷》指出:“1980年秦始皇陵西側出土的木車馬隨葬品中,有一件製作精緻的銅弩機。……由廓、牙、鈎、懸刀、鍵(兩枚)和寽(木臂的銅弩蓋)組成。”[9] 4、弦 弦千八百一。(簡8-458) 弦完可用者百卌七。(簡9-289) 弦完可用者四百卌七。(簡9-946) 弦千八百一。(簡9-2149) 弦三,旌弦一。(簡8-26) 絲弦四。(簡8-519) 絲弦千八百六十五。(簡9-753) 注弦卅二。(簡9-1547) “絲弦”,指蠶絲製作的弓弦。《天工開物·佳兵·弧矢》:“胡虜無蠶絲,弓弦處皆糾合此物爲之。……凡弓弦取食柘葉蠶繭,其絲更堅韌。每條用絲綫二十餘根作骨,然後用綫橫纏緊約。纏絲分三停,隔七寸許則空一、二分不纏。故弦不張弓時,可折疊三曲而收之。”[10]馬王堆3號漢墓出土的“弓弦由四股絲繩絞合而成,弦徑約0.5釐米,差不多有筷子那麼粗細”。[11] “旌弦”,頗疑“旌”爲人名。 “注”,里耶秦簡牘校釋小組:“將箭搭于弦上,《左傳》襄公二十三年:‘樂射之,不中。又注,則乘槐本而覆。’杜預注:‘注,屬矢於弦也。’注弦或與有關。”[12]從簡文看,“注弦”應爲名詞,疑爲鈎弦之“弩牙”。《南齊書·東昏侯紀》:“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翳中帷帳及步鄣,皆袷以緑紅錦,金銀鏤弩牙,瑇瑁帖箭。”[13] 5、矢 矢(簡8-2345) 矢五十。(簡8-26+8-752) 矢二百。(簡8-519) 矢四萬九百□。(簡8-458) 矢四萬九百九十八。(簡9-2149) “矢”,《校釋》:“即箭。”[14] 6、籣 竹籣一。(簡8-752) 爲籣、枝(簡8-113) 籣卅。(簡9-1547) “籣”,《校釋》:“古代盛弩箭器,可背負。《漢書·韓延壽傳》:‘令騎士兵車四面營陳,被甲鞮鞪居馬上,抱弩負籣。’顏師古注:‘籣者,盛弩矢者也,其形如木桶。’”[15] “竹籣”,《校釋》:“疑爲盛矢器。”[16] “籣”,文獻或作“韊”、“䪍”。《史記·魏公子列傳》:“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韊矢爲公子先引。”裴駰集解引呂忱曰:“韊盛弩矢。”司馬貞索隱:“謂以盛矢,如今之胡簏而短也。……言韊盛弩矢之器。”[17]《廣韻·寒韻》:“䪍,同籣。”[18]《初學記》卷二十二引《字林》:“䪍,盛弩矢。”[19] 7、裛 □□服弓弩裛二,袤各七尺。(簡8-2186、8-2200) 《校釋》:“服,讀爲‘箙’。裛,《說文》:‘書囊也。’《廣陽·釋器》:‘裛謂之帙。’王念孫疏證:‘《說文》:帙,書衣也。或作袠。’這裏指裝弓弩的囊袋。”[20]“箙”和“裛”,在秦陵兵馬俑坑中均有實物出土:“矢箙皆朽,僅存殘跡。從殘跡觀察,箙呈長方筒形,爲麻的編織物,上面髹漆。箙高32—39釐米,口徑17×5—21×9、底徑19×8釐米。……一號兵馬俑坑的五個方內,計出土弓弩遺跡132處。……從殘跡觀察,出土的弓均屬於弩弓,……弩臂的上半段及弓至於韜內。韜由兩片麻布合成,背部連結,下側開口,形如海蚌。爲免弓背損折及開合方便,在韜壁內側附撐木條兩根。兩根木條呈八字形,其下端分別位於韜的兩角,上端位於韜的頂部。韜略大於弓,弩臂大部分外露,長144—150、最寬處19—25釐米。韜的表面髹漆。”[21] 8、用布 贛弩用白布丈七尺。灑桼用白布七尺。大一七弩。大二件將。小六頡卌弩。□□□弩傳榦。(簡8-529) “贛”,疑讀爲“攻”。“贛”在文獻中常寫作“貢”。[22]“攻”、“貢”均从“工”得聲,諧聲通假。《說文解字注》:“攻,《考工記》‘攻木’、‘攻皮’、‘攻金’,注曰:‘攻猶治也。’”[23]《周禮·冬官·考工記·弓人》:“弓人爲弓。取六材必以其時,六材既聚,巧者和之。……絲也者,以爲固也;漆也者,以爲受霜露也。……約之,不皆約,疏數必侔。”聞人軍注:“弓外用絲纏繞後,髹漆爲防護層。……約之,以絲、膠相次橫纏之。”[24]簡文中的“白布”,可能是代替“絲”來纏繞加固的。而“弩”的製作,也是需要用漆的,其目的是爲了延長弩的使用壽命。 “濿”,疑讀爲“瀝”。《文選·謝靈運〈廬陵王墓下作〉》“舉聲泣已灑”舊校:“五臣作瀝。”[25]《淮南子·俶真訓》:“猶條風之時麗也。”高誘注:“麗,過也。”《說文》:“歷,過也。”高誘訓麗爲過,是以麗爲歷之借字。[26]《慧琳音義》卷三十六“浸漉”注引顧野王云:“漉,瀝去水也。”[27]《正字通》水部:“濾,漉去滓也。唐人白行簡,以《濾水羅賦》著稱,注:‘羅者,濾水具,用輕紗粗葛布爲之,滓在上,水在下,則水潔淨也。’”[28]《周禮·冬官·考工記·弓人》“漆欲測”,聞人軍注:“測,漆清見底。漆清淨,則漆器‘潔而無蓓蕾細粒之痕’(《與古齋琴譜》,轉引自王世襄《髹飾錄解說》,1983年,文物出版社,第50頁)。後世以夏布裹漆,在絞漆架上絞濾數次,使漆清淨。”[29]可見,製作弓需要“清淨”之漆。“灑桼”與“濾水”,在物理學原理上是一致的,都是利用紡織品的小間隔,來阻擋顆粒直徑較大的雜質。簡文中的“灑桼用白布七尺”,正是爲了將漆中的雜質過濾乾淨,達到“測”的品質。 《里耶秦簡(壹)》中關於弩的內容,《里耶秦簡牘校釋》已經做了很好的注釋和解說。我們只是對其做了一些補充。《里耶秦簡(貳)》中關於弩的新內容不多,我們嘗試做了一點解說。從簡文內容看,弩一般是拆開來存放在兵器庫之中,相關部件是否完好也是會被檢查記錄的。一些物品名稱見於傳世文獻,一些製作方法仍爲後人所沿用。可見,弩的各部件名稱和製作方法,在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仍具有一定的穩定性。隨著里耶秦簡整理工作的不斷推進,相信會有更多關於秦代兵器的信息公佈,恰好可與秦陵出土實物互相印證。這對於學界研究傳世文獻記載也是大有裨益的。 [1]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里耶秦簡(壹)》,文物出版社2012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里耶秦簡(貳)》,文物出版社2017年。 [2]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65頁。按:本文中一律簡稱爲《校釋》。 [3]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50頁。 [4]岑仲勉:《墨子城守各篇簡注》,中華書局1958年,第9頁。 [5]虞世南編撰:《北堂書鈔》,中國書店1989年,第482頁。 [6]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92頁。 [7]陸敬嚴,華覺明主編:《中國科學技術史·機械卷》,科學出版社2000年,第141頁。 [8]許維遹撰,梁運華整理:《呂氏春秋集釋》,中華書局2009年,第421頁。 [9]陸敬嚴,華覺明主編:《中國科學技術史·機械卷》,科學出版社2000年,第141頁。 [10]宋應星著,潘吉星譯注:《天工開物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69—270頁。 [11]何介鈞、張維明:《馬王堆漢墓》第142頁,文物出版社1982年。 [12]里耶秦簡牘校釋小組:《〈里耶秦簡(貳)〉綴合補(二)》,簡帛網2018年5月15日。 [13]蕭子顯撰:《南齊書》,中華書局1972年,第103頁。 [14]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35頁。 [15]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65頁。 [16]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35頁。 [17]司馬遷撰,裴駰集解,司馬貞索隱,張守節正義:《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第2381—2382頁。 [18]陳彭年等編:《宋本廣韻》,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34頁。 [19]徐堅等著:《初學記》,中華書局1962年,第534頁。 [20]陳偉主編:《里耶秦簡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442頁。 [21]陝西省考古研究所、始皇陵秦俑坑考古發掘隊編著:《秦始皇陵兵馬俑坑一號坑發掘報告(1974—1984)》上冊,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280—281、287頁。 [22]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齊魯書社1989年,第2頁。 [23]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25頁。 [24]聞人軍譯注:《考工記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34—135、138、141頁。 [25]宗福邦等主編:《故訓匯纂》,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1344頁。 [26]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32頁。 [27]徐時儀校注:《一切經音義三種校本合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135頁。 [28]轉引自漢語大字典編輯委員會編:《漢語大字典(縮印本)》,四川辭書出版社、湖北辭書出版社1993年,第747頁。 [29]聞人軍譯注:《考工記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138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8年6月1日14:23。)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