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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案头放着一部70万字的宏篇巨著《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这是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清史评审专家谢俊美教授最近完成的力作。 谢俊美教授致力于东亚区域史和晚清史研究，而以晚清史特别是翁同龢研究最为突出。他的主要著作有《政治制度与近代中国》《东亚世界与近代中国》《翁同龢》《大家精要·翁同龢》《常熟翁氏》《翁同龢集》《翁同龢传》《翁同龢评传》《常熟翁氏》《翁同书传》《百年家族·翁同龢家族》等。今年，他另有《翁同龢年谱长编》《翁同龢与近代中国》等问世。 历史是人创造的，人是历史的主体，历史也就是人类历史。研究历史，离不开对人的研究。历史上，有的人或因地位显赫，或因思想深邃，或因学问高深，或因战功卓著，他们不仅在历史上留名，而且往往对历史的走向产生重大影响。 翁同龢的身份十分特殊。1904年7月，在翁同龢出殡的送葬行列里有两块牌子：一块是“天子门生”，说他是咸丰状元；一块是“门生天子”，说他是同治、光绪两朝皇帝的老师。担任同光两朝帝师的翁同龢身膺部院要职并且两参军机，举凡晚清重大事件如洋务运动、中法战争、甲午战争、戊戌变法、中外交涉以及外债借款、金融铸币、河道治理、科举考试、捐纳开办、官吏选拔、新军编练、盐政、赈灾、教育、科举等等，翁同龢无不参与。翁同龢一生人际交往众多，既有太后皇帝，又有王公大臣、封疆大吏、社会贤达，还有外洋使臣。可以说，研究翁同龢，就是研究一部晚清史。 《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由上海书店出版社2018年6月出版，全书分为家族与家世、宫廷教育、同光问政、甲午年间、戊戌前后、人际交往、晚年在籍与去世七章，而以第六章为全书核心。附录有翁同龢生平大事简表、百年来翁同龢研究概述、翁同龢开缺革职原因考、翁同龢日记删削改篡影印出版的真相、我与翁同龢研究等。 谢俊美教授认为，《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是中华书局出版的《翁同龢传》一书的补充和深入。《翁同龢传》以纵向为主，叙翁同龢一生；《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以横向为主，叙翁同龢顶峰时的活动。两书结合起来，可将翁同龢的真实形象完整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人际交往说到底就是人际关系、社会关系。翁同龢交往的人物基本上是晚清政局中的核心人物、关键人物、风云人物，因此，翁同龢的人际交往必然对社会政治产生重大影响，乃至左右晚清政局。 据不完全统计，与翁同龢有人际交往者至少1340余人，著者挑选了其中215人，为便于叙述，将人物分为15类。晚清地方实力派以湘系、淮系人物为主，他们的活动虽偏于一方，但与晚清政局息息相关。著者列“地方督抚司道·湘系”“地方督抚司道·淮系”专门论述湘系、淮系，非湘非淮者归为“地方督抚司道”。翁同龢的亲朋和门生不仅是翁同龢政治生活的见证者，而且直接或间接参加了翁同龢从事的若干政治活动。著者将他们分为“门生门人”和“亲朋家人”分别论述。著者如此分类，为读者研究翁同龢提供了极大方便。 《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详尽叙述了围绕翁同龢所展开的各种政治活动与人事变迁。翁同龢的人际交往覆盖了晚清社会的方方面面，透过翁同龢的人际交往，著者揭示了晚清统治江河日下和腐朽衰败，反映了翁同龢及其众多官僚在列强欺凌下的无可奈何和束手无策。翁同龢及其同僚在交往中常常争论不休，诸如和与战、弃与守、联合与化分、开新与守旧、赔偿与割让、妥协与抗争等，反映了晚清弱国无外交的悲惨历史。 研究历史人物，细节非常重要。值得一说的是，该书搜集了若干史书不载的翁同龢人际交往诸多细节，这些细节对于今人了解和研究晚清政坛和当时社会具有重要价值。从翁同龢的人际交往中，读者既可知悉晚清中国的大势变迁、朝野上下的社会生态，又可读解翁氏的待人处事之道与思想心态。还值得一说的是，该书搜集的120幅照片颇有价值。许多照片，笔者还是第一次看到。《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可谓是近年来晚清人物研究的用心力作。 谢俊美是笔者多年来十分敬重的一位学人，他“板凳甘坐十年冷”、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的治学精神令人钦佩。1983年，谢俊美教授发现翁同龢去世后80多年间，除了翁同龢的函稿、日记被影印外，几乎无人对他进行系统研究。谢俊美教授从那时开始，决定耕耘这块无人问津的处女地，迄今已有30多年。 30多年中，谢俊美教授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国家图书馆以及上海、南京、苏州、常熟等档案馆、图书馆，甚至远涉日本、美国等有关图书馆和文库查阅翁同龢档案资料。除道咸同光四朝军机录副、咸同光三朝朱批奏件外，著者还查阅专卷若干，如杨乃武案卷、戊戌专卷、历次科场案卷、琉球交涉卷、朝鲜甲申事件卷、海军衙门卷等。 在柏林寺国家图书馆善本部，谢俊美教授查找到翁氏家书、翁心存诗文集、翁曾翰、翁之憙日记及翁同龢与潘祖荫、吴大潋、李文田、汪鸣銮、王懿荣等往来函稿。在查阅资料中，谢俊美教授广泛搜集了与翁同龢有关的晚清数百人的日记、函札、年谱、墓志铭、传记等。 谢俊美教授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人，30多年来除了外出开会、出国访学，从来没有节假日和星期天，甚至中午也很少休息，晚上一般工作到11点左右。谢师前后摘抄的有关翁同龢的资料达近百万字，他将这些资料分类做成卡片，便于查找和运用。他的工作条件不理想，书房里的书籍多得难以插足。谢师还不会使用电脑，难以想象他如此丰厚的著作竟是他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如今，他的多本手稿已经被上海图书馆收藏。 在南京搜集资料期间，谢俊美教授认识了时任江苏省副省长的张绪武，经张绪武牵线，与远在美国的翁同龢五世孙翁万戈先生取得联系。翁万戈先生提供了一份《家藏先高祖遗留文献资料目录》，谢俊美教授根据研究需要挑选了一部分资料，著者在《翁同龢传》中首次引用，这些国内罕见的未刊资料引起了学界的关注。 谢俊美教授酝酿此书已有十多年。他发现后人对翁氏生前的某些活动或有存疑，或持不同看法。在研究翁同龢的30多年期间，他搜集了大量翁同龢人际交往的资料。披露这些资料，不仅可以据实澄清一些存疑的历史问题，且对后人研究翁同龢提供许多方便。因为涉及晚清人物太多，需要查阅若干档案资料，所以直到2016年才完成此书。 历史是昨天的政治，今天的政治就是明天的历史。任何历史研究都是世界观与史料的对话。研究历史需要多种思维，如理论思维、逻辑思维、形象思维，批判思维，宏观思维，辩证思维等等，关键在于研究者的世界观，不同的世界观对历史的解读是不同的。谢俊美教授在对翁同龢的研究中坚持唯物史观，坚持“理由事生，论从史出”，坚持从史料的分析中得出相关的结论。谢俊美教授毕业于南开大学，研究生教育在上海。因此，他的本科教育是京派，研究生教育是海派，他的治学融京海于一体，既注重史料，也注重观点。 如何评价翁同龢，是著者在研究中不可回避的问题。对翁同龢的评价，反映了谢俊美教授的唯物史观。翁同龢是朝廷中枢，几乎每天可以见到皇帝和太后。著者提出，不对19世纪和20世纪中外历史作深刻的了解，就没有办法研究翁同龢。翁同龢是晚清朝廷重大活动的参与者，但不是决策者。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了解翁同龢参与活动的真相，说不清他在其中充当的角色和所起的作用，因此也不可能对翁同龢作出客观的评价。 谢俊美教授赞同陈旭麓先生对翁同龢的评价：“翁同龢是一个正派官僚，原来是保守派，后来因与光绪帝在一起，因光绪帝关系，受压制排挤而倾向支持改革，成为改良派。”谢俊美教授认为翁同龢一生忠勤国事、待人谦恭、直言无隐、勤政爱民、操守有节、爱才若渴、多才多艺，唯缺少近代社会变革的理念。总的来说，不失为一位爱国的政治家。 改革开放以来，翁同龢已经成为常熟的一张名片，成为常熟传统文化的一个亮点。为了点亮翁同龢这张名片，谢俊美教授配合常熟市政府筹建翁同龢纪念馆、成立翁同龢研究会、策划并参与翁同龢的学术研讨会、纪念翁同龢诞辰100周年等活动。谢俊美教授曾经为常熟市民讲堂宣讲翁同龢为官清廉的事迹，收到了良好的社会效果。 1987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谢俊美教授第一本研究翁同龢的著作，《文汇报》称“是书是国内出版的第一本有关翁同龢的学术专著”。此后，国内有多本研究翁同龢的著作问世，从内容和质量而言，无人出谢师之右。1994年，中华书局出版谢俊美教授的《翁同龢传》，著名史学家戴逸教授为之撰写序言。台湾学者王家俭、陈三井、胡春惠评价说：“《翁同龢传》一鸣惊人，海内外瞩目”。《翁同龢人际交往与晚清政局》一书的出版，也一定会受到学者的好评和读者的欢迎。 为了进一步深入研究翁同龢，谢俊美教授笔耕不止。从2008年起，谢俊美教授开始编著200万字的《翁同龢年谱长编》，此书由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出版。《翁同龢年谱长编》可以说是集翁氏研究之大成。当今学界学风浮躁，急功近利者多，埋头治学者少，笔者认为，在翁同龢研究领域，不仅过去的30年无人出谢师之右，今后30年恐亦无人出谢师之右。诚然，这绝非谢俊美教授之愿。（作者系国防大学政治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