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左传》的史学思想成就 《左传》史学的另一个成就是其具备更为深刻的史学思想。在《左传》之前,人们记录历史大都出于两个目的。一是作为历史记忆的需要,如上古传说传承着人们对远古的历史记忆;殷商的甲骨卜辞是有意识收集起来的占卜档案;西周青铜器铭文记录着家族的辉煌事迹。这些均体现了人们对于历史记忆超越生命,无限延续的追求。二是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西周初年,周人为了巩固新生的政权,开始在历史中寻求经验,如《尚书·周书》中《洪范》、《酒诰》等篇都是通过历史,总结商人覆灭的教训,为周人的统治提供借鉴。总的来说,秦汉以前的史书大都仍延续着这两种创作主旨。然而,《左传》记载历史,不仅仅为记录历史,或者寻求历史经验,它对历史的理解有了新的突破。首先,《左传》利用历史来阐发“扬善惩恶”的历史训诫,给历史表述赋予道德内涵。 《左传》的这一创新来源自《春秋》。众所周知,“褒贬惩劝”是《春秋》明义的一个核心思想。如司马迁云:“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23)又刘勰《文心雕龙·史传篇》云:“昔者夫子……因鲁史以修《春秋》,举得失以表黜陟,征存亡以标劝诫;褒见一字,贵逾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24)借托于为《春秋》作传,实际上,《左传》并没固步于单纯记史,而是继承了《春秋》褒贬之精髓。不过,《左传》之“褒贬”不是像《春秋》那样通过一字褒贬呈现的,而是通过历史叙事实现的,因而与“史”更为紧密。如果我们比对清华简《系年》,就可以发现《左传》对历史褒贬的加工与升华。 叙史中蕴含丰富的人物评论。《左传》和《系年》有很多内容来源相同或相似。(25)然而,即便如此,《左传》与《系年》在叙史旨趣上却迥然不同。我们先来看《系年》第六章记载晋国骊姬之乱及公子重耳流亡之史实: 晋献公之嬖妾曰骊姬,欲其子奚齐之为君也,乃谗大子共君而杀之,或谗[简31]惠公及文公,文公奔狄,惠公奔于梁。献公卒,乃立奚齐,[简32]其大夫里之克乃杀奚齐,而立其弟悼子,里之克又杀悼子。秦穆公乃内惠公于晋,惠公赂秦公曰:“我[简33]苟果入,使君涉河,至于梁城。”惠公既入,乃背秦公弗予。立六年,秦公率师与[简34]惠公战于韩,止惠公以归。惠公焉以其子怀公为质于秦,秦穆公以其子妻之。[简35]文公十又二年居狄,狄甚善之,而弗能入,乃之齐,齐人善之;之宋,宋人善之,亦莫[简36]之能入;乃之卫,卫人弗善;之郑,郑人弗善;乃之楚。怀公自秦逃归,秦穆公乃召[简37]文公于楚,使袭怀公之室。晋惠公卒,怀公即位。秦人起师以纳文公于晋……(26) 《左传》对应《系年》的内容主要分述于庄公二十八年到僖公二十三年的传文。当然,在内容上,《系年》要比《左传》简略很多,似乎仅是对原始史料稍作加工。然而,这种单纯的平铺直叙,即便含有记言内容,也缺乏直接的价值评判。而《左传》则不然,无处不在借他人之口,批评惠公之失德,褒奖文公之贤明,可摘录几处如下: 《左传·僖公十一年》:丕豹奔秦,言于秦伯曰:“晋侯(晋惠公)背大主而忌小怨,民弗与也……”(27) 《左传·僖公十四年》: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晋惠公)何以守国?”(28)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楚子曰:“晋公子(晋文公)广而俭,文而有礼。其从者肃而宽,忠而能力……”(29) 以上,我们只是拿《系年》作为一个典型参照。实际上,不仅包括目前我们所能见到出土史类文献,也包括至今传世的先秦史书,还没有一部史书能像《左传》那样包含如此丰富的褒贬评论。因此,《左传》叙史,无不在借史明理,借史明义,阐释《春秋》的褒贬内涵。 除人物褒贬外,《左传》叙史的道德内涵还包括对历史事件的价值评判。以出土文献比对之视角,可举两个方面的例子: 一是《左传》在叙史中融入儒家思想。例如重礼思想。传统观念认为,孔子作《春秋》以彰显礼义,司马迁就说“《春秋》者,礼之大宗也。”而《左传》对“礼”的重视也是显而易见的,据杨伯峻先生统计,“礼”在《左传》中共出现462次。(30)甚至徐复观将《左传》作为春秋“礼”的观念的典型代表,足见“礼”在《左传》中的重要地位: 礼的观念,萌芽于西周,显著于西周之末而大流于春秋时代,《左传》、《国语》礼代表了礼的新观念的最早确立。(31) 那么问题是,《左传》中这些“礼”仅是当时史官的叙史习惯,或者说是《左传》攫取史料中原本就有,还是《左传》依《春秋》特意而为之?这或许可以从一些出土的史类文献中寻得一些答案。 新近公布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九)》中有《成王为城濮之行》一文,记载了城濮之战前子文教子玉治兵,现结合诸家释读成果,将释文胪陈如下: 成王为城濮之行,王使子文教。子文授师于鄩(睽),一日而毕,不抶一人。子[甲1]玉受师,出之(),三日而毕,斩三人。举邦贺子文,以其善行师。王归,客于子文,子文甚喜,[甲2]合邦以饮酒。薳伯嬴犹弱,顾持胏饮酒。子文举胏责白珵曰:“穀於菟为[甲3]楚邦老,君王免余辜,以子王玉之未贯,君王命余授师于鄩(睽),一日而毕,[乙1]不抶一人。子玉出之太(),三日而毕,斩三人。王为余家,举邦贺余。汝[乙2]独不余见,食是胏而弃,不思老人之心!”伯嬴曰:“君王谓子玉未患[甲4]师,既败师已。君为楚邦老,喜君之善而不慽子玉之师之[甲5]{不患}……命君教之,君一日而毕,不戮……[乙3]……子玉之……[乙4] 成王为城濮之行。(32) 陈伟先生较早指出《成王为城濮之行》可与《左传·僖公二十七年》“子文教子玉练兵”一段对读: 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蒍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33) 《左传》与简文内容相近,叙述结构相同,虽属相同史实的不同版本,但可推测,这两处记载最初的源头应是相同的。如果我们从编纂的角度去考虑它们之间的差异,可以发现二书在子文与伯嬴的对话上差别最为明显。虽然《左传》叙事更为简省,但在对子玉的评价上,《左传》的内涵显然要丰富得多,尤其是用了“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将简单的治兵事件上升到了礼治的范畴。“礼”与民治,在传统儒家的学说中是完全可以找到依据的。如《论语》中《宪问》篇有:“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子路》篇又云:“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又《礼记·经解》云:“安上治民,莫善于礼。”可见,上述《左传》在原始史料素材中插入礼学评价,使得原本单纯的叙事隐喻深刻的儒家思想。 除此之外,这一对原始素材的加工和改造还见于《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中的《申公臣灵王》:(34) (御)于朸述,(陈)公子皇(止)皇子。[简4]王子围夺之,陈公争之。王子围立为王。陈公子皇见王,王曰:“陈公[简5],忘夫朸述之下乎?”陈公曰:“臣不知君王之将为君,如臣知君王[简6]之为君,臣将有致焉。”王曰:“不穀以笑陈公,是言弃之。今日[简7]陈公事不穀,必以是心。”陈公跪拜,起答:“臣为君王臣,君王免之[简8]死,不以晨(伏)(斧)(锧),何敢心之有?”[简9] 此事对应《左传·昭公八年》的记载: (楚灵王)使穿封戌为陈公,曰:“城麇之役,不谄。”侍饮酒于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对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礼,以息楚国。”(35) 二者的叙事背景基本相同,而不同的是陈公的回答。简文记载陈公俯首顺服灵王,《左传》则书陈公言若早知如此,必致死礼。这两处记载看似相反,其实并不矛盾。孔颖达《正义》言:“致死礼者,欲为郏敖致死杀灵王也。穿封戌既臣事灵王,而为此悖言,追恨不杀君者,以明在君为君之义,见己忠直。若如今日有人欲谋灵王,己必致死杀之。”然而,《左传》在陈公的回答上多添了“死礼”,将陈公这一做法视作“礼”的表现,虽只简单一笔,但这无疑昭示着《左传》对这件事件的记述与加工,融入对君、臣之“礼”的思考。 另外,相比清华简《系年》,《左传》记载固然要丰富得多,但它并未专注于对细节的描述,而在此之中融入诸多儒家的观念,这是像《系年》这样的史著所无法企及的。如《系年》第八章记载了秦晋“崤”之战始末: 晋文公立七年,秦、晋围郑,郑降秦不降晋,晋人以不憖。秦人豫戍于奠郑,郑人属北门之管于秦之[简45]戍人,秦之戍人使归告曰:“我既得郑之门管也,来袭之。”秦师将东袭郑,郑之贾人弦高将西[简46]市,遇之,乃以郑君之命劳秦三帅。秦师乃复,伐滑,取之。晋文公卒,未葬,襄公亲[简47]率师御秦师于崤,大败之……(36) 《左传》对应记载散见于僖公三十年到僖公三十三年传文。从史实基本脉络上看,二者没有明显的差异,可推测所据史料最初的源头是相同的。那么,《左传》多出的细节部分则代表《左传》自身的编纂倾向。而这之中,《左传》许多地方均体现了儒家重仁、尚礼、崇智的观念,如: 僖公三十年记秦军从郑国退兵,晋子犯请求追击,晋文公以“仁”、“知”、“武”回拒: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力不及此。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37) 僖公三十三年记秦师袭郑,过周北门,王孙满观师言秦师无“礼”:王孙满尚幼,观之,言于王曰:“秦师轻而无礼,必败。轻则寡谋,无礼则脱。入险而脱。又不能谋,能无败乎?”(38) 僖公三十三年记“崤”之战前晋国群臣的议论:先轸曰:“秦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秦则无礼,何施之为……”(39) 上引《左传》补充的这些细节言论,事实上包含对“仁”、“礼”、“知”等概念的历史界定。《左传》搜集编入这些言论,不是对这些概念作抽象的归纳,而旨在说明“仁”、“礼”、“知”的具体做法。值得注意的是,通过与《系年》的通篇比对,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由此,我们可以明晰看到《左传》阐发《春秋》要义的一大思路,即在史实框架中,建立对诸多儒家观念的历史理解。 第二,《左传》相比单纯的叙史著作,对历史事件有更深刻的思考。如可先看清华简《系年》第九章: 晋襄公卒,灵公高幼,大夫聚谋曰:“君幼,未可奉承也,毋乃不能邦?”猷求强君”,乃命[简50]左行蔑与随会召襄公之弟雍也于秦。襄夫人闻之,乃抱灵公以号于廷,曰:“死人何罪?[简51]生人何辜?舍其君之子弗立,而召人于外,而焉将置此子也?”大夫闵,乃皆背之曰:“我莫命招[简52]之。”乃立灵公,焉葬襄公。[简53](40) 本章主要记载了晋襄公去世,群臣推举继任者,可见于《左传·文公六年》与《左传·文公七年》的相关记载: 《左传·文公六年》:八月乙亥,晋襄公卒。灵公少,晋人以难故,欲立长君。赵孟曰:“立公子雍。好善而长,先君爱之,且近于秦。秦,旧好也。置善则固,事长则顺,立爱则孝,结旧则安。为难故,故欲立长君,有此四德者,难必抒矣。”(41) 《左传·文公七年》:穆赢日抱大予以啼于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適嗣不立而外求君,将焉置此?”出朝,则抱以适赵氏,顿首于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属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赐;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虽终,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宣子与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逼,乃背先蔑而立灵公,以御秦师。(42) 对于相似的史料素材,《系年》和《左传》代表了各自不同的编纂思路。《左传》对群臣争论储君人选的记述显然要详细得多。更重要的是,相比《系年》的单纯叙事,《左传》对待立君之事有其自身的看法。借用赵孟之言,《左传》认为,立临难之君,当审视其内在和外在的“四德”,即“置善则固,事长则顺,立爱则孝,结旧则安”。这使得《左传》不再单一局限于事件本身的描述,而是在叙史融入对历史的总结和反思。 《左传》对历史的思考还表现在它开始利用历史,理性分析未来的走向趋势。过去,史书很少利用历史去预测未来,即便有,也总是与预言占筮结合在一起。在出土史类文献中亦是如此,比如上博简《庄王既成》便是一则预言故事。志得意满的楚庄王新铸无射钟,问几代享有,沈尹子桱回答不过“四与五之间”。学者一致认为,“四五之间”就是指楚昭王。(43)楚昭王十年,伍子胥率领吴师入郢,俘获楚国重器,正好验证了这则预言。(44)可见,这些预言纯粹是神异思想的体现。由于时代原因,《左传》不能避免这一思维的浸染,也记载了大量神异事件。不过,我们同样在《左传》中发现,有一些历史预测并非借用神异方式,如《左传·昭公三年》: 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齐矣。”(45) 借晏子之口,《左传》根据陈氏在齐国的作为,判断齐国未来的政局走向。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判断没有依托占卜之类的神意方式,而纯粹是从对历史现象的理性分析中得来的。 又如《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46) 在这则材料中,《左传》透过北宫文子见令尹围这一历史事件,理性地看清了历史的走向。它认为,君王是民众的表率,是百姓效法的准则。而楚灵王没有威仪却凌驾于百姓之上,必不得善终。 此类对历史的理性预测在《左传》中比比皆是,它们反映了《左传》渴望在错综复杂的历史中寻求历史规律,以此准确预测未来。然而,这一思想在以往的史书中,甚至在同时代的史书中都十分罕见。 由上可知,《左传》叙事不仅丰满,而且带有叙事之外的说理性。这使它具备史学属性的同时,具有超越当时史著的思想性。可以发现,在《左传》的历史观念中,撰史不仅仅用于档案记录、经验借鉴,而且还可用于道德教化和理性预测,这表明《左传》对历史有着更为深入的理解。 《左传》这一历史观念的形成,主要受内、外两方面的影响。从《左传》自身的角度来看,《左传》并不是自觉意义上的史学著作。(47)至少,它创作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单纯记史,而是为了解释《春秋》经文,这使得它能够摆脱以往编纂史书的固有思路,在叙史中贯彻善恶评判、道德训诫的精神。尽管这种突破最初来源于据鲁史所修的《春秋》,但是《春秋》出于经学编纂的种种原因,从史学创作的角度来看,其思想是隐晦的,结构是单一的,叙事是单薄的。而《左传》弥补了《春秋》的史学缺陷,将《春秋》的思想理念正式运用到宏大详尽的历史叙事上。正是这一尝试,标志着中国史学完成了从记录、反映社会到引导、影响社会的转型。事实上,这一趋势可能在周初就已萌芽。武王克商之后,周人开始积极总结先王成功的历史经验及殷商灭亡的教训,在历史书写中融入理性思考,例如《周书》中不少篇目,西周铭文中不少记载,都不是单纯记史,而是通过史实记录,给周人统治以历史借鉴。但是,这些作品大都针对统治上层,重点关注政治得失,而缺乏对人性善恶的细致探讨。因此,就目前来看,在当时还没有一部史书能像《左传》这样利用如此丰满的史料去诠释正义和道德。这一创作目的转变,代表了中国传统史学不仅重视宏观的政治走向,而且开始微观透过具体的历史事件,反思人性对历史进程的影响。这使得《左传》拥有更广阔的阅读群体,影响面从统治上层延伸到民间士人。大致从《左传》开始,伴随着儒家经典产生,中国史学的视野从单纯地为政治服务拓展到对整个社会的功用。自此之后,中国传统史学开始认识到自身的社会价值,由此促成了史家意识的觉醒,促进了史书创作目的的变革。如之后司马迁便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撰写《史记》的最终目标,这使史学正式成为中国传统学术中独立的一员。如果我们纵观中国传统史学的这一发展脉络,从《鲁春秋》到孔子所修《春秋》,然后到《左传》,再到后世史学,可以发现,中国古代史学的这一成熟,离不开经学的影响。即经学脱胎于史学,又通过史学的诠释促进了史学的发展。这是一个由史学升华为经学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史学经学化的历程。尽管后来史学从六艺略中独立出来,成为四部中单独的一部,但史学始终坚持实践着经学“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的不懈追求。 从外部的环境来看,春秋战国时期,社会无论是在经济、政治、还是文化方面都发生重大转型。面对社会的剧烈动荡,原本农耕文化群体所习惯的安定生活被打破,任何人的命运都可能在历史瞬息的变化中沉浮不定,社会渴望探寻未来的发展走向。继承周初以史为鉴的传统,同时又面临时代的巨大变革,促使《左传》在面对丰富的历史素材时产生更深刻的思考,积极在历史叙事中探寻历史规律,从而理性分析、预测历史的发展方向。 其次,“春秋无义战”使得“弒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因此周代建立的道德丧失了原有的约束力。然而,历史的发展呈现一种规律,当人类文明发展到某个阶段对某一方面极力排斥与摒弃时,就会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思想转向,从而出现一群文化精英竭力从各个角度去寻求它的复兴。这一复兴如同我们耳熟能详的14世纪开始的欧洲文艺复兴一样,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复古,而是在思古中寻求新的解答。(48)儒家通过整理周代典籍,探寻周代的伦常规范,以此设计理想的社会蓝图。作为解释《春秋》的传书,《左传》秉持《春秋》的精神,宣扬儒家的道德观念,在叙事中融入道德评价,以此重建周初的道德信仰。 再次,春秋战国时期,官学体制被打破,私学兴起,促进了诸子之学的繁荣。诸子大都以史论理,阐发自己的政治主张,使得历史评论之风盛行。“‘子有史意’成为诸子作品中相当突出的文本特色,从而推动了史学活动与思想活动的进一步结合,赋予史学活动以更多的价值建设的话语权力”。(49)在这样的学术氛围下,《左传》亦受其影响,积极在叙史中融入自己的思想,阐发自己的观点,使其“事”中有“理”,“史”中有“义”,从而能够在叙史上取得突破。 综上所述,《左传》取得了非凡的史学成就,是中国史学永恒的经典名著。它为古代史学创立了范例,奠定了中国传统史学的基本框架,标志着中国传统史学的成熟。故此,《左传》对中国史学的发展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是中国传统史学发展中至为关键的一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