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边疆研究中的人本主义历史建构——以民国云南边疆开发为中心的讨论 国家作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基本政体,是人类为管理自己社会生活而创造的一个政治形式。人民是国家构成的基本要素,几乎所有国家都把其最终的合法性建立在“人民利益”之上。边疆既是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综合铸就的战略边疆、利益边疆,也是人民生活、文化、社会作用下的人文边疆,二者紧密相连,缺一不可。当边疆现象和边疆问题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与国家长治久安和社会进步发展休戚相关时,边疆研究被时代凸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在两千多年的时间里,有一个重要的历史现象:天下未乱边先乱,天下已定边未定。观边疆治乱兴衰,可知国家统一还是分裂,国力强盛还是贫弱,民族和睦还是纷争”。[21] 边疆研究以边疆为对象,对边疆这一特定区域内的国家疆界、政治、经济、军事、国防等事关国家安全与国家利益的一系列问题进行探讨,也对区域内的民族、宗教、文化、社会生活等展开研究。吴文藻先生在《边政学发凡》中将其概括为“是研究关于边疆民族政治思想、事实、制度及行政的科学。”[22]“边疆政治就是管理边疆一切边民的事,其最重要任务,就是如何实现边疆各项问题,如何开化边民,如何提高边族文化,如何推行边疆教育,如何开发边疆资源,如何举行边疆调查,如何探讨边疆文化与历史,如何训练边政干部,及如何设立边疆博物馆等等。”[23]而“所谓边疆,非即地理名词,亦指人类社会。边区社会也一样的作用即和中心区域不同”,“研究边疆的途径,是从史地、生物、语言,一直到达人群团体和文化技术的了”。[24]但从清末民初直到20世纪20年代,“当时谈实际的边疆问题者,每每注意于‘土地’与‘主权’,而边地民众之如何认识,如何开化,如何组织与训练,均不甚加以重视。”[25]尤其在边疆开发与治理的具体过程中,中央与地方、政府与社会、个人与团体对边疆的认识不尽相同,往往存在不同的动机和利益博弈,最终的行为与反应结果也大相径庭,需要研究者加以区分和关注。 (1)国家利益主导下的云南边疆开发 元明清时期,中原王朝以强势姿态进入云南地区,运用各种有效手段进行强有力的开发,竭力将边疆纳入与内地相一致的经营模式,不再局限于政治上的“归顺”和作为抵御外部势力入侵的屏障,移民垦殖,开发由内向外,范围不断扩大,使云南成为中央政权的重要经济来源。 至民国时期,随着中国由王朝国家向主权国家的根本性转变,云南边疆亦不再是远离中央的边远地带和区域,而是国家领土和疆域的有机组成部分,有明确的界定范围,国家不仅要捍卫和巩固边疆,更要治理边疆。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之初,地方割据,中央政治权威弱化,对边疆的控制难以奏效,边疆危机日益加剧,引起国人广泛关注,“边疆问题的重要和边疆建设的迫切,已为举国人士所公认”,[26]开发边疆更是“今后中国民族一条最光明的道路”。[27]全面抗战爆发后,为使西南各省成为“民族复兴的根据地”[28],国民政府提出“战时必立于前线,开发必趋于边疆”的口号,动员开发民族地区,确保后方安全,利用民族地区的资源支援抗战。[29]“中央政府已将开发边疆同化边民的工作,定为抗战建国的主要部门;行政院因而制定奖励边疆工作人员条例,颁布实施,中央党部与教育部,亦拨专款作推进边疆文化及优待边疆子弟入学之用。”[30] 而要做到这一点,只能依靠云南地方政府来完成相关制度的安排与实施,“故对于边务之一切措施,不能不就地方特殊情形因缘为制,以期抚绥边民倾心内附,然后徐图开发,用以巩固国防。”[31]因此,这样的边疆开发与治理主要是从中央的角度,强调自上而下地执行政策和中央对边疆的控制与管理,往往会忽视边疆视域下的地方政府与社会团体、个人对于自身的认知与定位,因而使边疆开发与治理的过程与结果会与中央政策相抵牾。 (2)地方利益制衡下的云南边疆开发 “边疆问题是省政问题,其实还是整个国家问题。”[32]民国时期,地处中国西南边陲的云南,或因国防之需要,或因经济建设之需求,从中央到地方,各界目光聚焦于此,为云南地区的全面开发提出一系列边疆开发政策与方案。“云南为一边僻之省区,过去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均不能与内地并肩前进。”[33]但另一方面,云南不仅是云南人的云南、政府的云南,乃“中国之云南也”,[34]“要保中国,先保西南;要保西南,先保云南;要保云南,先保滇边”。[35]在中央政府重塑并整合政治权威、开发边疆经济的同时,云南地方政府也致力于“新云南”现代化建设,致力于整顿财税、稳固金融;清丈耕地,征集田赋;建仓购粮,积谷存粮;注重教育,培养人才;兴办实业,发展交通,“寓改进于开发,寓国防于建设”[36],藉生产开发以繁荣边疆,福利边民。 但是边疆开发需要大量人力、物力等的支持,非云南一省之力所能完成,而全面抗战的爆发,为云南开发提供了一个大好机遇,原来存在的资本与交通方面的问题,都在此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以前要研究边疆而边疆不易来;要开发边省富源,而资本缺乏。现在沿海的人才财力都已被迫流向边地,正是建设西南边疆千载难遇的机会,希望举国上下,切莫错过”。[37] 云南地方实力派(龙云)在掌控云南地方政治时,亦不断调整与蒋介石中央政府的关系,一方面既表现出顺应国民政府中央要求或时代趋势,但另一方面则根据本省现实或自身认知而自行其是,与国民政府中央形成了复杂的博弈心理,既表现了对中央权威的认同,又对中央权威有一种防范、抵触心理,地方意识与政治区域意识加强。[38]1938年,行政院拟定开发云南的意见,但“其意义在于间接维系及加强抗战之军运、直接生产及运济抗战之军需及建立国防之永久资源,而不在于谋地方之福利已也。” [39]在边疆开发问题上,中央政府虽然有心进行指导和规划,并提出开发要求,但在抗战压力下,国民政府无力为开发边疆提供资金,便无法实现真正的控制,只能听任云南省自行其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