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祖(1879—1944),字逖先,又作逷先、迪先,浙江海盐人,著名历史学家,先后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中央大学等校任教。他于1932年10月至1934年2月在中山大学任职,时间虽不长,但对中山大学的发展和学术研究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短暂任教中山大学 1932年9月,中山大学校长邹鲁(字海滨)电聘朱希祖为中山大学史学系主任。朱希祖长子朱偰《先君逖先先生年谱》云:“九月,邹海滨先生重长广州中山大学,电聘公为史学系主任。时公搜集南明史料,已逾十载,因两粤为南明诸王兴兵抗满之所,故亦颇愿一往,以实地搜集史料。”1932年10月5日,朱希祖从北平启程,日记云:“余将就广东中山大学史学系主任之职,于下午五时十分由北平东车站启程。”(《朱希祖日记》,中华书局2012年版。下同) 1932年10月15日,朱希祖抵达广州。这天,他剪去留了18年的大胡子,以示新气象,而不愿以颓唐之气示人,并有诗《薙须》记之:“才过中年须已白,尚存壮气发尤乌。人嗤朽腐真无奈,我未颓唐岂服辜。别尔衰容羞卖老,返余旧面且崔枯。不辞辣手施删薙,廿载还须再迓渠。” 这一天上午,中山大学校长邹鲁派秘书及教务主任来接。朱希祖到校见校长及文学院院长吴康(字敬轩),始知因学校开课已久,史学系主任一职已另聘朱谦之(字情牵)担任。朱希祖只得专任教授。朱希祖是日日记云:“校长邹海滨鲁派教务主任及其秘书乘汽车来接,即同车至校见校长及文学院长吴敬轩康,始知史学系主任一职因学校开课已久,一切课程等规划皆不可无人主持,已请朱情牵谦之担任。邹、吴说明缘由,余虽不慊于介绍者黎东方之欺骗,亦不满于中山大学当局之不早来电声明,盖当时余覆电说明谨就史学系主任职也。”对于这种变化,中山大学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则,因开课已久,史学系的工作需有人主持;二则,中山大学担心朱希祖不来,故秘而不宣。朱希祖对此虽有不满,但也并不介意,甚至有正中下怀之意,他在当日日记中说:“且余意专为教授,不任事务,亦可较闲适。一则学校开教务会议糜费时间甚多;二则课程之完备与否、教员之良好与否,负责甚多,学生交涉亦不易对付,加以言语不通,更易隔膜,此余所以极愿不任主任职也。” 中山大学对朱希祖是十分重视的,来的当天,邹鲁就聘朱希祖为《广东通志》编纂委员会委员,10月22日聘其为中山大学文学院专刊编辑委员会副主任,11月19日又聘其为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所长。按常规,中山大学是不安排教授住房的,但对朱希祖却是例外。邹鲁在百子路医学院内给他辟了一间宿舍。这间宿舍原来是给中山大学前两任校长戴季陶、朱家骅居住的,由此足见中山大学对朱希祖的重视。然而因为身体原因,朱希祖在16个月后,离开了中山大学,应南京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之邀,转任中央大学史学系主任。 据朱希祖《粤行日记》记载,他到广州后,因水土不服,时常生病。如1932年12月3日日记云:“十二时梁君(梁君,指朱希祖清华弟子梁嘉彬,引者注)来同至医院,步行不过数百步即抵院长室,访院长欧阳蕙芬,乃亲为诊视,谓脾肿,颇是疟疾之征,又取血及小便试验,而小便分化,而其中亦有疟疾之状,惟血不能当时即分晓,乃约星期一再去诊视,此两日内先以防疟药片服治,每日五片,每三小时服一片,即购药回寓。”12月5日日记又云:“十一时至医院请院长欧阳蕙芬诊视,据云验血结果确系疟疾,乃以疗治疟疾丸药及兼治旁症水药分五日服之。”于是不得不接夫人张维及女儿朱倓来粤照顾,但其身体始终不太好,生病的记录仍时常出现在其日记中。这样拖了一年多,到了1934年2月,朱希祖昔日在北大的弟子、时任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欲聘朱希祖为史学系主任,朱希祖便以向中山大学请假的方式北上南京就任,直到正式上任之后,才向中山大学提出辞职。为此,朱希祖对中山大学一直心怀愧疚而想有所弥补,直到1939年其还有重返中山大学的考虑。朱希祖1939年7月22日致罗香林信中云:“现惟中山大学、北京大学有史学研究院,此二方若知研究指导需人之重要而诚意来聘,余皆愿就……惟余私意,现在中山大学方面熟人反觉稍多,且重返此校,聊赎前愆,亦理所应当。” 可见,虽然朱希祖只在中山大学任教16个月,但是中山大学在他的心里还是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制定中山大学研究生培养方案 研究生教育是一所大学科研实力和教学水平的重要体现。朱希祖在中山大学任职期间,积极推动中山大学研究生招收工作。1933年,朱希祖已经渐渐适应中山大学的教学环境,发现与北大、清华以及北京其他研究机构相比,中山大学忽视了对高层次研究人员的培养。当时,中山大学还没有招收研究生。面对这一情况,朱希祖在来中山大学后不久便向当时的文学院院长吴康提出建议,希望能允许文史研究所下学年招收研究生。在朱希祖的建议和敦促下,中山大学在1933年6月决定文史研究所、教育研究所下学年各招收5名研究生。 朱希祖借鉴了北京各高校培养研究生的经验,建立了具有中山大学自身特色的研究生培养模式。朱希祖制定的研究生培养计划明显与当时北京的各大高校不同。中山大学的研究生教育采用的是一种“由博反约、由浅而深”的培养方法,而北京各大高校尤其是北京大学使用的则是一种“约而深”的培养方法。朱希祖认为北京各高校的研究生培养年限短,主张将中山大学研究生的培养年限延长至3年(王传:《民国时期史学专业研究生培养体制的演变》)。在前两年,研究生“须修习二十七至三十六学分”。朱希祖还对史学研究所的研究生列出了详细的培养方案: 第一年,点读所认定某期之重要史籍,例如秦汉期须点读两汉书,魏晋南北朝期须点读三国志、晋书、南北史,隋唐期则为隋书、两唐书,宋则宋史。本所制有《文化史编纂条例》,点读各期史籍须作笔记,按照《文化史条例》分类记录材料。(点读史籍及所作笔记随时由导师稽查) 第二年,编纂所认定某期之文化史,将第一年记录所得之材料,参考其他书籍,详为编纂。(参考书由本所导师指导) 第三年,提出所认定某期历史中之重要问题若干加以极深研究,每两个月作成论文一篇,全年至少须作论文五篇。(论文题由本所导师认可及指导) 在朱希祖看来,北京各大高校研究生的培养仅如中山大学研究生第三年的培养计划,但学生如果没有第一、二年的学习作为基础,则只会“所得有限,虽有极深之探讨,而乏普遍之知识,未足为通才也”。为避免此种弊端,朱希祖为文史研究所研究生制定了循序渐进的培养计划,使学生可以“由广博而返精约,由普遍而入精深,使其取之不尽,用之无穷,而不囿于一隅”(《本所招考研究生纪略》,《国立中山大学文史学研究所月刊》第2卷第1期,1933年10月)。 在培养经费方面,针对北大只有奖学金而无津贴,清华大学每月仅给津贴30元的状况,朱希祖建议中山大学给每位研究生每月80元的津贴(每年以10个月计算),同时免费提供住宿。这在当时是相当可观的,在当时各高校中也是最好的,但同时也严令禁止学生在外兼就他种职业,以确保学生专心从事研究工作。朱希祖的这一建议,不仅最终被中山大学校方采纳,后来还被政府采纳,在各高校施行。 组织研究生招生工作 在中山大学校方同意文史研究所于1933年秋季招收第一届研究生,并同意每月津贴80元后,文史研究所便开始着手研究生的招生工作。报名资格分两类:一为国内外各大学本科史学系毕业者;二为程度相当而有特别著作关乎史学者。考试形式亦分两类:一为笔试,分国文、外国文(英法德日各国文任选一门)、中外历史、中外地理;二为口试。考试地点亦分为两地:一为广州,一为北京。 朱希祖1933年8月抵达北京,准备组织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研究生北京考点的考试,考场设在北京大学,这时出现了两则插曲,一是趣事,一是波折。 先谈趣事。因为朱希祖在北大时是以大胡子闻名的。但一到广州,他就剃掉了胡子,所以这次在北大招考时,他原来的同事与朋友都很不适应,周作人曾在《知堂回想录》中回忆道:“似乎是民国二十五年(笔者注:周作人回忆的时间有误,当是民国二十二年),这时正值北大招考阅卷的日子,大家聚在校长室里,忽然开门进来了一个小伙子,没有人认得他,等到他开口说话,这才知道是朱逷先,原来他的胡子剃得光光的,所以似乎换了一个人了。大家这才哄然大笑。” 再说波折。当朱希祖来到北大时,他才发现中山大学教务处未将文史研究所的招生简章寄到,以致报名者无从报名。朱希祖只好从速通知中山大学教务处重新登报,并推迟两地的考试时间。朱希祖1933年8月19日致罗香林信云:“十八日至北京大学探问招考研究生情形,始知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招考研究生简章至今未曾寄来,致报名者不知内容,无法报名。现已写快信奉教务长报告此事,并通知延期报名及考试,重行登报,改为八月廿一至廿八日报名,三十至三十一日考试。因此之故,仆自己办事程序非改变不可,且回广州日期亦非展缓三四天不可。广州考试日期本定九月十四、十五两日,现拟改至九月十九、二十两日考试,广州报上亦非再登延期广告不可,此在教务长信中亦已详细告知,望兄至教务长处探望此信接到否,如未接到即将此信代告教务长及校长为要。简章仆亦未带一纸,只好默记要点印出,供报名者参考,一方面仍请催寄简章,方可作为正式凭准。至祷,至祷。” 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研究生北京大学考点考试,最终于1933年8月30、31日举行,朱希祖和北京大学史学系主任陈寿颐、教授毛准亲自监考,考试结束后试卷由朱希祖带回广州。而最终广州考点于是年9月21、22日举行,由朱希祖、罗霈霖、罗香林、梁嘉彬监考。 1933年9月23日,开始批阅北京、广州两地试卷。阅卷人为朱希祖、朱谦之、张葆横、张伯豪、萧鸣籁、周谦冲、蔡源明。阅卷结束后,按照分数,并经过讨论研究,定正取四名,备取两名。最终,中山大学本次招录首批研究生五名:陈国治、葛启扬、潘莳、朱杰勤、曾了若。其中朱杰勤原为一商店杂役,从未进过正规学堂,但一直潜心史学研究,为考中山大学研究生,特撰八万字长文《中国史学研究》送中山大学,此文得朱希祖赏识,允其破格参加考试,其考试作文《〈史〉〈汉〉优劣论》为朱希祖首肯,以为可造之材,遂予录取。在朱希祖指导下,朱杰勤深研中外关系史,后来成为著名历史学家。 其实朱希祖在中山大学的工作经历远不止这些,比如他参与了《广东通志》的编纂,对南明史料进行了搜集,请人抄写了邓实的《奏缴咨禁书目》并进行了校补等。虽然说朱希祖在中山大学只待了短短的16个月,但他对中山大学的感情是很深的,因为这里毕竟是其离开北大后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其人生后半段的起点。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