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给“大佬”定罪 1904年6月,威州共和党“中坚派”见识了“拉福莱特机器”最为大胆的举动。又值州选举年,共和党州党代会定于5月18日在威斯康星州立大学的“红体育馆”召开。但开会这天,拉福莱特却祭出这样一个奇招:他阻止了一些“反对拉福莱特主义”的党代表进入会场,而安排了一批并不具备党代表资格的人员以党代表的身份参会。期间,拉福莱特还借助麦迪逊警察局和戴恩县治安官的权力,动用了大批警力和社会力量去阻拦部分“中坚派”党代表进入会场。(57)“中坚派”认为此事是拉福莱特组织个人“机器”的又一桩明证,他们拒绝承认这次党代会产生的全国党代会代表团,因为那些非法的党代表“是由‘当局机器’选出来的”,只能代表“‘机器,控制的少数人”。《密尔沃基前哨报》的编辑甚至引用华盛顿“告别演说词”,称威州正面临着一种“真正的专制”,那就是“在拉福莱特的独裁统治下,由一个政治机器维持着的专制”。(58)“中坚派”最后决定在威州大道上的富勒剧院召开他们自己的党代会,选出了他们自己的中央委员会和州长候选人,并在6月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得到了全国委员会的认可。 一时,威州共和党内两个中央委员会同时存在。进入秋天,“改革派”和“中坚派”谁具有合法性的问题,最终竟要由州高等法院来裁夺。高等法院于10月5日宣布了判决结果:依据《威斯康星法典》第35条第2款,州法院认定只有1902年“州共和党大会”上选举组成的“州中央委员会”有权威裁决两份候选人名单中何者为有效,至于“全国共和党委员会”的决定,“不具有任何指导意义”。(59)鉴于重新召集起来的“1902年州中央委员会”已于9月13日判决“红体育馆大会”合法,则“改革派”胜诉。州高等法院的判决当然不能让“中坚派”心悦诚服,他们认为法院的判决是荒谬的,因为它仅仅“依据法律条文,而未考虑争论的理据”。自恃有全国委员会的支持,他们决定斗争到底,称既然“法院无力将本州共和党人从一个专断、无授权、可以无限期自我册封的委员会下解放出来,那么共和党人就不得不诉诸投票箱以求自救”。(60) 于是“中坚派”坚持支持他们的候选人萨缪尔·库克(Samuel Cook)参选。邻近选举之际,“中坚派”的首领之一、国会参议员查尔斯·V·夸尔斯(Charles V.Quarles)作了最后的努力。他在《密尔沃基前哨报》上痛陈了现任州长拉福莱特的“二十宗罪”,把这位“大佬”几年来的恶行作了一次总结。这些罪状当中包括一些具体的指控,如称拉福莱特曾“向某图书公司售卖选票上的一个职位,交易金额为2000美元,其中500美元给了他在密尔沃基的一个手下,其余悉入其私人腰包”;也有一些笼统的指责,其核心内容是称拉福莱特“利用州财政建立自己的私人‘政治机器’”,为他自己的“不断连任”服务,在此过程中不仅破坏了“选举的公正性”,也严重影响了州政府履行自己的职能。尤其是州巡猎官员,他们“从州政府领取工资,却被派遣四处为主子搜罗选民,混入党小组会和党代会中,极尽兴风作浪之能事”。此外还有一些指控,如“恶意教唆大学生在政治上不诚实”,“篡夺州立法机关的功能”,“试图收买高等法院”,等等,意在指责“拉福莱特机器”败坏了州中的政治风气。(61)夸尔斯列举的拉福莱特的罪状,在共和党“中坚派”中得到了广泛认同,有人甚至继续追加了若干罪行。回顾拉福莱特在1904年的所作所为,“中坚派”得出结论:拉福莱特是一个“狭隘的、自私的大佬”,他“并非真心憎恶‘机器’或‘机器’的行为方式,因为他已建立起了州中最无情、最独裁的‘机器’,他想要的不过是他自己的‘机器’”。(62) 反抗“拉福莱特机器”的斗争走向了最高潮,可是“中坚派”大势已去。一方面,由于在党组织的合法性问题上败给了“改革派”,“中坚派”在组织上大受损害,甚至他们的候选人也选择了黯然隐退。(63)部分“中坚派”选民为了忠于共和党,投票给了拉福莱特,更多的则干脆投票给了民主党。(64)另一方面,“中坚派”在舆论上大力渲染“拉福莱特机器”的罪恶,却并未让他们自己变得清白。1900年以前拉福莱特在公共演讲中对他们建立“机器”的指控,他们也从未作出回应。最终拉福莱特胜出,赢得了他的第三个州长任期。同时,按照1903年州议会的决议,本次州选举还对“直接初选法案”进行了全民投票,最终法案得以通过。拉福莱特称其推动“直接初选制”的目的就是为了从制度上根除“大佬统治”,按此推论,他本人必定不是“大佬”,他的权力也不依赖于“机器”——他没有理由推动一项针对自己的立法。然而“中坚派”仍持怀疑态度,他们怀疑的不仅仅是拉福莱特的动机,更多地是认为“初选”这个议题并未得到充分的讨论,他们对已经成为法律,即将发挥效用的初选制度深感忧虑。(65) 1905年初,拉福莱特得到了所有“大佬”毕生追逐的“最高荣耀”(66)——担任国会参议员。州中代表劳工和社会党人声音的《密尔沃基每日新闻》(Milwaukee Daily News)评论称:拉福莱特当选参议员是威州“改革”运动的高潮。但又讽刺说这场运动虽以反对“大佬主义”开始,其高潮却表现为“政治阴谋和独夫统治”,并称拉福莱特的独裁统治,只有宾夕法尼亚州的“大佬”夸伊对该州共和党的掌控可以媲美。(67)“中坚派”希望拉福莱特当选参议员能够让威州政治摆脱“宗派主义”,复归于“和平与政治清明”,(68)可惜事与愿违。离开威州后,拉福莱特并未放松对威州政局的掌控。1906年州长竞选,接替拉福莱特担任了一年州长的詹姆斯·O·戴维森(James O.Davidson)本是众望所归的人选。但拉福莱特担心戴维森不能坚持改革,试图以州众议员欧文·伦鲁特(Irvine Lenroot)取而代之。拉福莱特的这种行为在威州遭到了激烈抵制,“中坚派”和温和的“进步派”称他是一个“私心报复的太上皇”。一年以后,拉福莱特又在艾萨克·斯蒂芬森参选参议员过程中上下其手,以至于连作为他曾经的盟友的斯蒂芬森都暗示州中存在着一个“组织严密的政治机器”。(69)事实上,直到1925年拉福莱特去世,他从未放松对威州政治事态的掌控,每一任州长都难逃他的影响。(70)在他去世后的近二十年内,他的两个儿子小罗伯特·拉福莱特(Robert M.La Follette,Jr.)和菲利普·拉福莱特(Philip La Follette)继续在威州政坛扮演重要角色,(71)应该说也与他在威州奠定的巨大政治影响力是有关的。 威斯康星州进步主义运动的“吊诡”现象由是凸显了出来:在拉福莱特的带领下,这个全国“最进步的州”(72)通过以“直接初选”为代表的一系列立法,号称永远地废弃了“机器统治”,可是最终拉福莱特本人,却酷似其反对的那些“大佬”们,甚至他手中掌握的“政治机器”也毫不逊色于那些被他严词批判的“机器”。如何理解这一现象?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