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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数民族个体化与族群认同 在少数民族个体化可能导致的后果中，最为棘手和严重的一种就是族群意识的强化，以及由此引发的带有“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冲突和对抗。个体化背景下的族群意识强化主要源于以下因素。 第一，寻求自我保护和生活意义。从生存策略而言，对那些被动接受个体化，但却因个体拥有资源不足、尚不是自主个体的人来说，“集体主义”无疑是最古老而便利的选择[31](23)。少数民族成员在社会发展中整体上处于劣势，共同的社会地位和共同的利益追求可以使他们凝聚起来，作为“政治抗争”或“经济抗争”的力量[32](20～41)。而从意义追寻来看，社群仍然是温暖、价值和归属感的主要来源之一，个体化程度越深，人们对共同体的追求和渴望也越强烈。 第二，重构自我认同。个体化在主观方面最主要的表现，就是自我重构和对自我身份的追寻。现代生活把一切都变成了“不确定的自由”，其中也包括身份认同。个体如今必须部分地为自身提供规范和指导方针，并通过自己的行动将其引入自己的人生。全球化也为实现这一目标提供了便利，通过自愿行动、按照各自偏好和个人动机构筑个体文化认同的可能性，扩散到全球所有公民中[33]。身份的可选择性，一方面导致人们的身份认同日益模糊，大量现代社会中的个体陷入“认同危机”；另一方面也使族群认同的价值得以凸显。在安东尼·史密斯看来，族群认同凝结着群体的历史记忆、文化传统和价值情感，沉淀于人类心灵的深层结构之中，具有高度稳定性和连续性，能够抵御现代性中占主导的世俗和普遍主义因素影响[34](45～61)，对于在无意义感中挣扎的现代人极具感召力。因此，全球化背景下民族主义的涌现，不仅仅是传统意识形态的转化，也是人类在这一前所未有的境遇中重新认识自我的一种努力[35]。 第三，市场竞争的需要。市场化导致族群之间的利益分化和竞争加剧，围绕利益和资源展开的矛盾迅速增加，以族群名义联合起来在市场竞争中博弈，积极争取、捍卫本族权力和利益，成为现代国家中各个族群普遍采取的手段。不论是处于有利地位的族群还是处于不利地位的族群，都会努力推动族群问题的“政治化”，以此动员自己的追随者并以族群为单位建立争取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的集团基础[36]。此外，族群文化资本化也促进了族群意识的强化。在经济利益刺激下，少数民族旅游和文化产业蓬勃发展，大量民族文化被生产、改造和“发明”，少数民族在这一过程中萌发某种“文化产权”意识，附着于文化之上的族群认同和区分功能也随之加强[37]。 第四，族群互动的“双刃剑”效应。个体化时代，人口流动和族际互动大大增加，它们在促进族群交融的同时，也在同等程度上引发了族群矛盾冲突，强化了族群意识。族群边界或文化差异很大程度上是族群互动的产物，族际之间的交往互动不仅会凸显族群间的文化差异，而且出于竞争或其他目的，各族群还经常借助符号手段来强化这些差异。族群互动对族群意识的强化还表现在人口流动对族群关系的影响上。一方面，本地族群可能视外来移民为闯入者，并对其进行歧视、排斥；另一方面，外来移民为了构筑社会安全网，可能将原居住地的社会网络“移植”到迁入地，“复制”出一个个以地域、族群为单元的聚落，如“浙江村”“新疆村”等[38]，使族群的“群体性”和“异质性”得以凸显。 族群意识增强不仅会影响族群之间的交往交融，更重要的是还会影响族群成员对国家的认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部分族群之间矛盾冲突加剧，成为引发地区或区域动荡的不稳定因素。在一定程度上，个体化以及利益导向的体制变革在刺激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在重新建构我国的族群关系和族群问题。 六、结语 西方主流社会学理论认为，个体化既是现代化的前提条件，也是现代化的必然结果。二者之间的关系使得许多国内学者对于个体化在少数民族现代化进程中扮演的角色寄予厚望，试图通过个体化破解少数民族现代化转型过程中的社会结构和文化机制约束。本文研究显示，个体化对于推动少数民族现代化发挥了重要作用，有效地促进了少数民族经济发展、人口流动和社会整合，培养了少数民族个体与现代化相适应的人格和价值观念。但与此同时，个体化也引发了诸多社会问题，包括生态恶化、利益分化加剧、社区衰落、制造新的不平等、族群意识增强、民族分裂势力抬头等，这些问题不但造成巨大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损失，而且对国家、区域政治稳定以及社会发展带来威胁和困扰。个体化对于少数民族现代化转型而言，到底是一种出路抑或陷阱，目前还难以定论。 就个体化的表现形式和发展路径而言，制度环境和历史文化背景对其影响显著，从世界范围来看，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个体化形态多元，例如，相较于西欧，中国的个体化就在很多方面表现出独特性③。从文化变迁的发展规律来看，任何外来文化都是在与既有社会文化持续互动的过程中融入地方社会生活的，必然带有鲜明的地方性色彩。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多民族国家，文化多样性突出，汉族与少数民族，以及众多少数民族之间的文化语境千差万别，这些文化差异将对各个少数民族的个体化产生何种影响，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