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对始于1998年的田野体验和实地观察进行反思,以普通民众话语实践中的空间二元论入手,探讨上海城市转型语境中记忆与地方归属感之间的关系,同时观察、了解、体会和分析具有新上海特色的“士绅化”进程对于城市社区重塑的深远影响。研究表明: 摧枯拉朽般的造城运动未曾减弱当地人对于特定场所和公共空间的集体记忆和想象,同时在日常生活中这种地方归属感会随着社会分层的加剧在特定的时间和场合,以各种方式加以呈现,成为当代都市话语和实践中的有机组成部分。 【关键词】都市人类学;空间记忆;地方感;“士绅化”实践 【作者简介】潘天舒,美国哈佛大学人类学博士,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一、问题的提出 20世纪90年代至今,上海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经历了开埠以来最大的一次改造。其变化程度之剧烈,可谓沧海桑田。为重振昔日东亚经济中心雄风而推出的一系列市政建设项目,完全达到了规划者所预期的“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的效果。在转瞬间就建成并投入使用的环路、南北高架桥、横跨浦江两岸的斜拉桥、隧道、地铁、轻轨和磁悬浮列车,同林立的摩天大楼一起,改变着城市居住者原有的时间和空间概念,也呈现出21 世纪“魔都”上海前所未有的人文和社会生态景观。 目睹世纪剧变,我们也许会认为本地人的那种区域性的地方情结也将随之淡化或消失。然而,笔者在从1998年至2002年以及2010年世博会期间,在位于上海东南部湾桥社区所进行的田野体验和实地观察显示: 上海的普通民众在话语实践过程中,仍然以自己居住地所在城区的所属地段来喻指自己的社会和经济地位并借此抒发文化优越感或者自卑感,甚至会在不经意地运用早该过时的“上只角”和“下只角”陈旧说法。笔者不无惊奇地发现: 这种理应存入历史语言学档案的老掉牙的空间二元论,在特定社区和特定场合,还具有相当旺盛的生命力,仍然可以作为一个象征符号,来探讨今日上海城区结构调整和公共生活变迁的具体空间体现形式。不久前由于闸北和静安两区合并在网络论坛和微信朋友圈引起的众说纷纭,即是明证。 与其他国际大都市的市民类似,在上海世代生活和工作的居民都习惯在日常交谈闲聊时借用地段或者“角”这样的传统说法,来特指其在城市生活的街坊邻里,并以居住地点来暗示其社会和经济地位。这种微妙的表达方式所透露的,是社会关系与空间等级布局之间的逻辑关系。“角”在实际使用产生的多层含义,涵盖了阿格纽(Agnew)所阐述的有关“地方”概念的几个方面: 首先是指形成社会关系的场所或地点(即所谓的locale) ; 其次是地段(location),是由社会经济活动而拓展的更广的范围; 当然还有人们对特定地点和场所产生的“地方感”。一百多年来在上海方言中颇有市场的“上/下只角”之说,仍然不失为现时魔都居民以生活所在地在城市的地理方位来确定自己和他人社会坐标的一种策略性话语手段。 本文试图探讨城市中心特定地方的集体记忆对于公共话语构建和特定地方营造的现实意义。在上海,承载极具地方色彩的记忆,在公众话语中的表述,便是代代相传的“上只角”和“下只角”之说。著名人类学家阿鲍杜莱(Appadurai)曾经吁请人类学者在后现代语境中进行田野研究之时,务必注意“将等级关系(在特定地方)定位”的方法。作为呼应,笔者在文中将以上/下只角的说法为观察切入点(而非分析框架),来进一步论述“上只角”和“下只角”作为带有上海方言特征的话语构建物,是如何被作为文化和社会标签“粘贴在想象的地方和场所之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