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斗智”型传说中取得最后胜利的自然是传说的主人公,他们思维敏捷,才思奇妙,面对来自不属于自己群体的文人们的刁难泰然自若,出人意料地化解了来自对方的挑衅,让对方自叹弗如,甘拜下风,为本群体争得了美誉。传说《徐文长难倒窦太师》中,徐文长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窦太师“无书不读”的神话,又接连在联对中获胜,最后正告窦太师:自古中国才子算浙江,浙江才子算绍兴,绍兴处处出才子。《刘公瓘妙对江南才子》中,刘公瓘针对江南才子给出的“江南多山多水多才子”的上联,对出了“山东一山一水一圣人”的下联,自然让江南才子们文化上的优越感烟消云散,同时,把自己的家乡肯定为了文化的中心。 壮族文人故事中的“诗文斗智”型传说同样表现出这种文化中心主义倾向。在这些传说中矛盾的双方也被划分为不同的群体,如《席间对对壮声威》的传说中与刘定逌“斗智”的是“江苏本地的才子”“从山东孔夫子家乡到江苏教书谋生”的先生;刘定逌则被定位为“南方少数民族”或“南蛮”。《巧对戏群儒》的传说中与玉星祝“斗智”的是“京城里”的文人学士,而玉星祝则是来自“远离京城的南蛮之地”。 与流传于汉族群众中的“诗文斗智”型传说一样,在这些传说中,与传说主人公分属不同群体的人们也是表现出傲慢或不友好。传说《席间对对壮声威》中讲,那些江苏才子、山东教书先生平时就看不起少数民族,贬之为“南蛮北狄”,“南蛮”自然是对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听到刘定逌中进士居官翰林院,私下便断定是花钱“买官求荣的”,“他们七嘴八舌左盘右问,都想出刘定逌的丑。”传说《鸟乎龙乎》中讲,山东那边知道张鹏展来做学政,便放过话来:“南蛮之地,有什么大才子,敢来考察孔圣子弟”;张鹏展赴任,进了山东省城不见有人迎接,但见衙门门旁贴着讥讽新来学政的对联。传说《巧对戏群儒》中,京城里的文人学士认为来自南蛮之地的玉星祝,虽然中了进士,也不过是蠢材而已,不配当太子的老师,“总想找机会戏弄玉星祝,让他在皇帝和众人的面前出丑。”传说《南郑北卢》中讲,卢鸿儒听到人们讲“南郑北卢”很不舒心,埋怨人们“为什么不说‘北卢南郑’?而让郑献甫在先呢?”于是,专程去南方拜访郑献甫,明里以文会友,暗中考他学问如何。 与传说主人公分属于不同群体的文人在“诗文斗智”的过程中往往率先挑衅壮族文化名人。传说《席间对对壮声威》中,那位江苏的书院山长吟出的对联上联是:“西鸟东飞,遍地凤凰难下足。”书院山长把刘定逌比作凡鸟,把己方比喻为“凤凰”。传说《南郑北卢》中,卢鸿儒给出的上联则是:“江上行舟,橹速怎及帆快。”橹速、帆快是历史人物鲁肃、樊哙名字的谐音;鲁肃是南方人,樊哙是北方人;卢鸿儒借联对暗示南方才子不如北方才子,郑献甫不如自己。 与汉族“诗文斗智”型传说一样,壮族“诗文斗智”型传说中取得最后胜利的也是传说主人公——壮族的名士或才子。在传说《席间对对壮声威》中,刘定逌以“南麟北走,满山虎豹尽低头”对“西鸟东飞,遍地凤凰难下足”。刘定逌以麒麟自居,把北方学者喻为虎豹,使山长“呆若木鸡,张着嘴任那酒流出来”,不得不感叹:“南蛮中也有如此高才”!传说《南郑北卢》中讲,郑献甫以“筵前奏乐,笛清哪比箫和”对“江上行舟,橹速怎及帆快”,使用谐音双关的修辞方法联对,以笛清谐狄青,箫和谐萧何。狄青是北方人,萧何是南方人。郑献甫所对下联的寓意是:正如同狄青不如萧何,北方人不如南方人,卢鸿儒不如自己!壮族民众在“诗文斗智”型传说中,就是这样通过让传说主人公在对对联或吟诗中获胜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对所属群体文化的认同,获得作为某群体一员的优越感。 总之,无论是流传于汉族民众之中的,还是流传于壮族民众之间的文人故事中的“诗文斗智”型传说都表现出文化中心主义的倾向。传说中把人群分做各种不同群体,把不属于本我群体的其他群体的文人都塑造成狂悖骄横、不怀好意、伺机向本我群体发起挑衅的人,当然,这种种挑衅都被属于本我群体的文人轻而易举地化为无形,属于本我群体的文人在“诗文斗智”中势如破竹,所向无敌,是最后的、也是必然的胜利者。 文化中心主义观念有利于增强我群的内部认同,促进我群的团结,减少我群内部的冲突;有利于维持社会秩序,避免社会失范和让人们产生无根的感觉。另一方面,这种文化观念的负功能也很明显,它容易使人产生偏见,以我为尊,目空一切,妨碍文化平等交流,使我群文化陷入僵化,不能适应时代变迁,还有可能引起群体间的误解、冲突和造成本群体的孤立。我们认为民间传说具有地方性,主要是在我群内部流传,因而所表现出的文化中心主义倾向不太可能引起群体间的冲突和造成本群体的孤立,就此,本人认为,没有必要夸大“诗文斗智”型传说中文化中心主义倾向的负面价值。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