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旦东路是五角场环岛边一条僻静小道，它与翔殷路平行，东起国和路，穿越国庠路，至国济路止，是一条单行道，路旁樟树掩映，行人寥落。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条全长不过337米的马路在历史上曾经有过显赫和繁华。
    一
    1991年出版的《五角场镇志》显示，如今政旦东路所在地区原为浣纱浜村的一片农田。
    政旦东路是一条独立的道路，即上海并不存在政旦路或政旦西路。1933年，根据“大上海计划”的道路规划，修筑成这条路。刚开始，政旦东路最东端到达府南右路，即现在的黑山路，路长约相当于现在的两倍。在日占时期，国和路以东部分被围进了日军军营（现海军军医大学校园内），余下的道路曾被日军改称“南九条通”，抗战胜利后，恢复了原路名。
    “大上海计划”开始实施后，在“新市区”置地建房，成为当时的风尚，一批达官贵人捷足先登，纷纷在现在的五角场地区购地建造私家别墅。
    1935年，主持设计“大上海计划”的建筑师董大酉先生率先选择在这里建造了一幢私家小别墅——就建在政旦东路南侧，面朝翔殷路，是一栋两层的西式建筑。
    二
    董大酉出生于杭州，1921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作为庚款留美学生，于1922年赴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建筑科学习，1927年在纽约墨菲建筑师事务所工作，接受过中西方建筑设计教育。
    从现存的几帧关于这幢别墅的黑白老照片上可见，他为自己设计的住宅是一栋“近代杰出的现代主义建筑”，外观采用“灵活的非对称构图”，光洁的白墙面简洁而大方，弧形转角条形窗和自由的开窗方式、简单的檐部处理和很少的装饰线脚等，充分体现了现代主义的设计原则。
    住宅的功能上明显受到西方生活方式的影响，屋顶设置了游泳池，室外西侧修建了网球场。室内设计动静分区，空间宽敞流通，层次丰富。更耐人寻味的是，尽管建筑外立面比较简洁，室内空间却采用了很多传统装饰细部，与流线型的现代设计元素形成有趣的对比，这也证明了董大酉对传统元素的偏好和运用。
    别墅于1935年建成后，董大酉经常邀请海归同学和建筑设计界的朋友来这里聚会、打网球。可惜的是，两年后此地便沦为日占区，董大酉一家被迫搬走。日军占领时期，五角场地区是侵华日军的“大本营”，这栋别墅成了日军司令的私人公馆，网球场则成了军马的马厩。
    另据《杨浦区志》显示，全面抗战前夕，大华仪表厂经理丁佐成在五角场镇政旦东路21号建独立式花园住宅1幢，系砖木结构2层楼房，高墙铁门，花园环绕，颇有气派。
    丁佐成是仪表专家，中国现代仪器仪表业的先驱。他创建了中国第一家仪表制造厂——中华科学仪器馆（成立于1925年10月，后改名为大华仪表厂），组织生产了中国第一只国产电表，为中国仪表工业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在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全国第三、四届政协委员，上海市工商联常委。
    三
    新中国成立后，政旦东路一带隶属于新市区，1952年归入江湾区人民政府管辖。江湾区首任区长是长期在沂蒙山区抗日的南下干部、上海围垦事业奠基人之一李守咨，区政府所在地就设在政旦东路12号。
    这条不起眼的小马路，曾经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异常热闹。老一辈五角场人还记得，区政府成立后，每逢大型集会，这里常常锣鼓喧天，人潮如织，热闹非凡。直到1956年3月，江湾区并入北郊区，此处仅设一个办事处，马路“热度”才渐渐冷却下来。
    20世纪60年代起，有一大批工厂涌入了当时尚属于城乡接合部的五角场，政旦东路也成了工厂聚集区。上海钢丝厂由南市区迁入，厂区从国和路到国庠路，把董大酉的私家别墅也包围在其中。上海医用仪表厂迁到了政旦东路20号。这是一家专门生产体温计、医用电子仪器的专业工厂，在20世纪80年代影响颇大，全国2/3的体温计都出自这里。它也是国内最早开发生产超声诊断仪器、血液流量仪器、医疗监护仪等医用仪器的医疗企业。
    四
    这条马路再次喧闹起来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
    首先，西端的国济路被改造成“五角场综合贸易市场”，马路两边排列各类小铺面，店里店外的摊位上铺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从服装鞋帽、儿童玩具、农副产品到水果鲜花、包子点心，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吸引大批市民蜂拥而至，每天从清晨到深夜都是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上海钢丝厂率先破墙开店，拆除了国庠路一侧的几根大管道，开张了一家就当时来说规模超大的五角场中心商场，经营百货、服装和家电。开业两年后，商场一二楼改成一家名为“老丰阁”的大型餐厅，三楼四楼开起了娱乐总汇和卡丁车游乐场。
    笔者的一位朋友曾在钢丝厂一楼门面开了一家三黄鸡店，店堂面积仅三四十平方米，摆放了四张小餐桌，以外卖为主。他告诉我，他烧三黄鸡的“绝活”，是在马来西亚向一位老华侨学来的，烧出来的三黄鸡皮黄肉白，肥嫩鲜美，堪比“小绍兴”，每天能卖掉十几只，生意红红火火。但是，三个月后，他就把店转让给了别人。他说，做这样的小店太累了。
    在国庠路转角处，还有过一家“德州菲力”牛排馆，店面也不大，却颇具特色，是五角场在蓝天宾馆引入“红房子”前的首家西餐馆。
    五
    靠近国济路的政旦东路30弄，是一个老院子。新中国成立后，院子几易其主，直到1962年7月，成立8年的空军政治学校从南京光华门迁移入驻，这里成为这所军校中的一个院落，先后安排入住了100多户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家庭。这些老同志有的参加过红军长征，有的参加过抗日儿童团，有的连续参加了抗日、解放和抗美援朝几大战争，都经历过枪林弹雨，功勋卓著。
    在政旦东路上，不得不提到与军队干休所一路之隔的沪东金融大厦。它是空军江湾机场停飞后，在五角场周边建起的第一幢高层建筑。除了农业银行营业部，一至六楼招商引入了大西洋百货公司，那是著名的“朝阳百货”被拆除后又一家商品齐全的百货公司，深得中老年人的喜爱，可惜仅经营了十年。
    几番沉浮，沧海桑田，这条小路也随时代变迁而变化。21世纪初五角场城市副中心改造时，拆除了原上海钢丝厂的所有建筑，包括前面提到过的董大酉的私家别墅，建造起外观时尚亮丽的凯迪金融大厦，在医用仪表厂的厂址上建成了五角丰达商务广场，这些建筑集商业与办公于一体，总规模超过20万平方米。
    如今，走在政旦东路上，这里看上去只是一条极其普通的街巷，却不知，低调的街面隐藏了曾经拥有的显赫与百年来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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