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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前期案狱与桐城方氏四代流人的心态与创作(2)


    二、方氏流人诗歌题材的扩展和内容的深化
    方拱乾和方孝标,方登峄和方式济四世两对父子,科场案与《南山集》案前,都有功名和官职,分别是清朝的少詹事、侍读学士、都水司主事和内阁中书,难后一下子沦落为受苦受难的流人,身份和地位发生了巨大变化。同时,他们作为文人,戍地的生活开阔了其心胸视野,丰富了创作内容。他们的前辈流人诗僧函可说过:“不因李白重遭谪,那得题诗到夜郎!”[24]方拱乾也说:“却笑龙门才纵老,不过踪迹版图中。”[25]显然,他们的诗歌创作得到了拓展和深化,在题材和内容上就与足迹仅限于内地的清初其他文人大异其趣。具体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1.反映农业生产状况,同情人民疾苦
    东北地区气候恶劣,开发较迟,加之长期的战乱,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状况在内地文人笔下很少触及。流人文士远离故土,亲临边塞,得以更深入地了解当地下层人民的生产生活状况,从而为其诗歌增添了鲜活气息。如降清的大学士陈之遴被流放关外后,就写下了与当地纯朴农民密切交往的《饮郊外》诗。方氏流人也很关注东北地区人民的生产生活状况。方拱乾《忆昔》状写丰收的喜悦:“今岁岁忽登,黍苗丰阡陌。绕篱熟瓠瓜,瓦盆惊麰麦。松子先雪肥,莲房带露摘。曳舆多醉人,鲂鲤河冰坼。自怜卒岁谋,岂料侥天泽。”[26]在累世官宦之家成长起来的方拱乾,对农作物的丰收投入如此多的关注之情,完全是环境使然。方孝标《连山道中》反映辽西垦荒的情景。其中从“漠漠驱车度水田”“牛羊路喜新阡陌”[27]等诗句中,可看出因战乱荒废已久的田野上,又出现了新的生产气息。
    方登峄父子流徙卜魁时,已是清朝建国70周年,边地经济虽有所恢复,物品也较丰富,出现商品交换现象,但总体上改变不大。方登峄《糜子米》颇具生活气息,对边民以粮易布,烘焙新粮,粗放轮作等生活状况交代较清楚。其中,“妇子横陈粮上宿”[28],写出了焙粮期间,妇孺以粮为床的农村生活的真实场景,具有细节的真实性;“播种不耰人尽去”,指出了当地人民粗放型农业生产方式。这些典型细节只有细心观察才会注意到。《卖鱼歌》写鱼多而价格低的市场情况,指出“鱼多岂是居民福”[29]的严峻现实。
    方式济诗中对当地农业生产情况亦有反映。《南山集》案前,其《水车谣》是一首典型的悯农诗。通过兰塘艇子上欢歌者的闲适和酷热天气的烘托,刻画出了年迈力衰的老农在烈日下浇灌水田而孤苦无助、异常痛苦的内心感受。案后,随着环境的改变,他有更多的机会直接接触农民和农业生产。他的纪行之作《盛京》最有代表性,诗中“铜马田畴鸟唤耕”[30],写战乱后辽沈地区的荒芜田野上出现了垦荒的盛大热烈场面和欢闹景象。
    2.记录东北民风民俗,歌颂尚武精神
    东北地区的民风民俗保持其民族特色,与内地不尽相同,诸方氏笔下对之有生动的记载。
    方拱乾《冰河行》描写了满洲女子正月十六日拔河戏的风俗,而且场面也颇为壮观。方登峄《迎神词》记录满族隆重的迎神(跳神)之节俗:
    朝迎神,夜迎神,长歌短舞来元灵。主人百拜主妇跽,荧荧满堂灯烛青。鼘鼘击鼓摇鸾铃,悬腰前綵舞莫停。磨刀霍霍豭哀鸣,肥腯具设酒碗盈。冠袂列坐主与宾,筵床上下盘余馨。饱餐不谢出门去,巫前致祝欢盈庭。牛羊蕃息马蹄健,行者归来居者宁[31]。
    方氏之诗形象地写出了迎神杀猪宴宾客的盛况,歌舞迎神、宴饮宾客、饱餐不谢等细节几与王一元《辽左见闻录》所记相吻合[32]。《灯官曲》描绘东北地区元宵节前后放灯的习俗。诗句“月落灯残元夜过,不知官吏谁家宿?”[33]批判了一时“炙手可热”的灯官,讽刺其元宵夜过后,八面威风将不复存在。
    同被流放的方式济次子方观承《卜魁竹枝词二十四首》之十八描绘了当地索伦人禳病祈神之俗。诗注曰:“泥朴处(尼布楚)人禳病祈神,列植松桦于野,遍挂牛羊肉,罗拜其下。”[34]诗中描写人们因枝头肉尽以为神享而欢呼雀跃的情景,其实真正享受祭品者是乌鸦。
    清代东北少数民族有尚武的传统,这与其生活习俗关系很大。流人文士陈之遴《出猎歌》、戴梓《黄山秋猎》等即是描写满族八旗将士出猎场景,反映尚武精神的佳篇。方氏流放诗人笔下也出现了赞扬少数民族尚武精神的壮美诗篇。如方登峄《将军猎》写八旗将士冬季出猎的全过程。在十月大雪弥天,“冻草蒙头冰结腹”的寒冬,将士们带着猎鹰猎犬,驰骋林冈,所获猎物甚多。出猎结束,凯旋的场面宏大壮阔:“黑云罩地黄沙飞,八百甲士同时归。鞍上带禽衣带血,苍白不辨须与眉。”作者又用“扑灰煨两足”“败絮围腰如蝟缩”[35]的瑟缩畏寒之儒生作烘托,进一步颂赞了八旗将士的勇武精神。《妇猎词》赞颂了一位粗豪尚武的少数民族妇女。她背负小儿,手挽雕弓,策马上山射落飞鸟,又用刀刺穿鸟胸,“掏血饮儿”[36]。方观承《卜魁竹枝词二十四首》之二十二描绘了一位英姿飒爽、英勇善射的鄂伦春妇女形象。
    3.表现共同命运遭际,珍重流人友谊
    共同的谪迁命运使流人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方拱乾父子遣戍宁古塔时就与吴兆骞、陈之遴一家以及张缙彦等流人之间关系密切,并经常有诗词唱和。方拱乾写有《寄怀陈素庵(陈之遴)》、《寿吴汉槎》、《留别汉槎》、《留别坦公》等怀念与惜别流人文士的诗作。
    方登峄父子流徙后,与满洲谪官讷尔朴、图尔泰以及汉族谪官陈梦雷交往密切,时常唱和并互相砥砺,其中与讷尔朴关系尤笃。讷尔朴,字拙庵,满洲旗人,康熙间袭一等男爵。方登峄《讷拙庵见过》云:“语深渐觉羁情惬,履险同悲世路艰。莫话九天身过事,萧萧残梦鬓毛斑。”[37]方氏和讷尔朴被流放前曾同朝为官,如今同戍异地,有共同话语,“语深”“羁情惬”,“同悲世路艰”,即是这种情形的真实写照,同时又道出了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和饱经忧患的哀婉之意。
    《同讷拙庵出郊移芍药次韵》既有“漫从丹砌忆芳辰”的怀旧之感,又有同赏“平原艳雪风翻浪,归路斜阳蝶趁人”[38]的逸致。《移花归途书所见用柬拙庵》写两人于移花途中所见的满山烂漫的野花,斜飞的燕雀,夕阳下伏卧草间的牛羊等美好景物而激发出“他时再订寻芳约,羁恨偕君且共删”[39],游兴未尽,烦怨顿忘的高雅情思。《立秋前一日过讷拙庵》是方登峄拜访讷尔朴的情形。二人过分熟悉,以致“下车不寒暄,颜色各欢喜”,方氏也视讷尔朴家为己家,毫不拘束地“借枕午梦酣”[40],日影移半晷时才清醒过来。《讷拙庵招集同人欢饮竟夜》将讷尔朴视为平生知己,诗中说:“感君好我频来往,知己虞翻不羡多。”[41]讷尔朴奉诏还京,方氏赋诗送别的场面更将两人的交谊推向极致。诗云:“几度风雨劳过问,八年衰病苦相依。从今孤杖城边立,望断朝云与夕晖。”[42]诗中极尽方、讷二人依依惜别之深情。尤其尾联写年过花甲的方登峄拄杖远望知己讷尔朴离去后的情景,则是诗人焦灼心情的反映。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