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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清代弹词的文体分化过程及其特点(3)


    三、文体分化中期——代言体弹词成熟、叙事体弹词案头化完成
    嘉庆、道光年间,弹词体裁出现了明显的分流倾向:一方面是书场代言体弹词越来越讲究演出的舞台效果,不但人物分角色,而且在表演程式上也开始戏曲化。另一方面是书斋叙事体弹词向小说靠拢,越来越脱离说唱文学的环境束缚,向韵文体小说的方向发展。总的来看,这两个方面的作品与前一阶段相比,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先说书场代言体弹词的演出。乾嘉之际,花部兴起,昆曲衰落,戏曲演员为生活所迫,纷纷加入到弹词说唱的行列中来,所以很自然地把戏曲的唱腔风格也带了进来,从而加速了弹词说唱的戏曲化。这个时期出现的“响档”大都与戏曲渊源很深,像弹词前四家之首的陈遇乾,本为造诣很深的昆曲艺人,后改唱弹词,其唱腔深沉苍凉,有浓厚的昆曲味,人称“吟叹调”,是后来弹词说唱者必学的唱腔之一。再如节奏舒缓、旋律委婉的俞调,是与马调并肩的弹词主要唱腔,也是吸取昆剧南曲中的某些唱法,继而糅合一些皮簧戏生旦的曲调发展而成的。其唱腔柔婉、静细、情韵双绝,适合于女性角色,宜表现深闺佳人之哀怨、惆怅、悲凄之情。花部的兴起使得人们对民歌小调更加青睐,书场弹词当然会紧跟时尚风气,加之江南尤其是弹词演唱发源地苏州,素来是吴歌、小调的渊薮之地,弹词艺人纷纷将民间小曲唱腔及时加入到自己的书艺之中,如陈的学生毛菖佩就吸收了民间小曲[东乡调]、[滩簧调]等唱腔,创造了慢弹快唱、似说似唱、低回曲折的毛调。同治年间名满江南的弹词家马如飞创造的“马调”,就是在毛调的基础上吸收其他唱腔改造而成的,而且成为清代书场弹词后期的主要唱腔。戏曲和小调唱腔的加入,更进一步加快了弹词戏曲化的进程。
    除艺人的演唱实践外,这个时期书斋代言体弹词创作也达到高峰,其创作势头甚至超过叙事体弹词。书斋代言体弹词的作者多为男性,新作迭出,题材多样,风格不一,已经远远高出前代同类弹词的艺术水平。书斋代言体弹词的案头化开始趋向成熟,但总体艺术成就还是赶不上叙事体弹词。归纳起来,这个时期的书斋代言体弹词的总体特征有如下几点:
    其一,文体意识增强。代言体弹词的创作、改编开始有了明显的文体意识,一些作者注意到戏曲演出与代言体弹词叙事的不同,并以准理论的方式在书中阐释,如《燕子笺弹词》中澹园氏就曾一再说明“说书不同唱戏”,在最后一回,作者即从戏剧与弹词文体形式的不同来说明自己的修改理由:
    明公!您却又错了!这说书不同唱戏,戏是扮与人看,即如安禄山的始末,不过换了几回行头,打了几阵锣鼓,从后台里提出颗首级,又早已经完了戏了。若是说书,便必须要一节一节还他个实在,又加上渲染,那听的才色动眉飞。所以这位编书的,按据正史,采摭传奇,重新与他装点起来,才成几回上等的好书。那缪家都喜吃酒,醉死了真是好死。那斋夫痛恨恶人,作了官也是个好官。那阮大铖只讲排场,不讲文法,所以后来都没个照应。这都还算小事。若论那个梅香,虽不是要紧的角色,却毕竟没有罪过,若要教他把包裹交与那个驼婆子,也还有个活便的方法,怎便就置之于死呢?
    在作者看来,弹词、戏曲两者虽然都是代言体,但弹词毕竟是静态的非立体的说唱,而不似戏曲的动态表演,所以在改编时要注意体裁特点。这些意见都是很在行的,也可看作是成熟期的代言体弹词创作理论。
    另外,在一些代言体弹词中,作者特别注意营造戏曲的诗意化舞台气氛,如《四香缘》第一回京报、别母:
    老旦白:为娘的还有一句要紧之言,你须牢记。
    母唱:倘然得有安身处,早寄鱼书慰母愁。
    生白:孩儿谨记。
    老旦白:去罢。
    唱:此去杨生一径行,老夫人倚户看分明。
    唱:越行越远难相见,恨杀那松林隔得深。
    白:望不见了,待我闭上柴门进去罢。
    唱:孤令令独自回内室,冷清清越想越伤心。哭泣泣割去心头肉,从此焦愁有万分。
    这一段极力摹写老母依依别子的眷眷之情。“越行越远难相见,恨杀那松林隔得深”,让人想起《西厢记》的长亭送别,明显是借鉴过来的。有的弹词在结尾时甚至模仿戏曲的演出形式,如《梅花韵》卷十第四十二回的结尾用了戏曲里常用的“集唐句”:“(外)人间祸福本无凭,(生)怎奈群生□□深。(旦)若肯回头离苦海,(合)化生草木本长春”——以此来总结主旨并宣告结束。乍看去,与戏剧的舞台谢幕毫无二致。
    其二,文人参与弹词的创作、改编活动频繁,代言体弹词的文学艺术水平普遍提高。
    这个时期进行代言体弹词创作的作者大都有很高的文学素养,像改编《燕子笺》的澹园氏,创作《拱璧缘》的陆怡安,改编创作《蕴香丸》,《梅花韵》的佚名文人等,都是文采很好、自视颇高的“才子”,其作品的书卷气很浓。代言体弹词在他们手中基本已经案头化了,可读性很强,但不适合演唱。这些文人创作、改编弹词的动机很单纯,或为遣闷兼寓胸怀,如《燕子笺弹词》;或借笔墨以陶情,如《四香缘》;或借盲词而驱落寞,如自叙传式弹词《拱璧缘》;也有以教化众生为己任、专为“挽回风气”“教忠教孝”而作的,如《梅花韵》、《蕴香丸》等。这些书斋代言体弹词所涉及的题材特别广泛,有借历史事件以抒胸怀的《燕子笺》弹词,有写儿女英雄锄奸护国、婚姻有成的《四香缘》、《梅花韵》,有写才子佳人的《三笑新编》、《拱璧缘》等。在这些小说中,以才子佳人类的弹词最发达,小说中“才子”痴情者居多,好象形成了一个塑造“痴情种子”的风气,像《拱璧缘》里的俞笙香、《蕴香丸》里是路韵兰、《三笑新编》里的唐寅等都是著名的情痴,就连《义妖传》(顾光祖改编)里的许仙也变得有几分多情起来,不再是以前书场说唱中的那个胆小怕死、出卖妻子的负心汉形象了。
    文人参与代言体弹词的创作,在形象内涵、作品意境、题材挖掘、审美意趣等方面都比艺人的努力高出很多;文学价值的突出使书斋代言体弹词超越了书场过录本,可以作为一个单独的文学种类来供人阅读。从现存清代弹词书目来看,书斋代言体弹词的创作至此已达到高峰。之后,文人就很少进行这种体裁的创作了。但受弹词说唱戏曲化的影响,弹词代言体的形式已经被听众和读者所接受,以至于在民国初年,人们印象中的“正正式式的弹词小说”,都是“与传奇曲本一样,要出角色,有说白,有表白,有上场,有下场,一折一折的要分做若干折”,而且“摛文藻词”,文雅得让“说书先生拿了,反而不便弹唱”。⑦从弹词发展的历史看,这显然是“后来居上”了——把书斋代言体弹词奉为正宗,而大部分的书斋叙事体弹词则被归为“非正式”的弹词小说,与清初弹词以叙事体为主流的局面完全相反了。
    再看这个时期叙事体弹词的状况。此时的叙事体弹词创作也已经达到高潮,作者多为女性,比较著名的弹词小说家有侯芝、邱心如、郑澹若、李桂玉等。几乎每一部作品都是这些女才子们呕心沥血、戛戛独造的结晶,是她们独立的人格精神和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像侯芝,不仅把陈端生的《再生缘》批评一遍,提出了31条批评建议,而且加以改编、续写,名之为《金闺杰》,后来,又因不满于孟丽君的“无君无父”,反其意而作《再造天》。邱心如不满于《再生缘》的不重纲常,“翻其意”而作《笔生花》,此二者的创作,使以《再生缘》为核心的系列篇全部完成,从而成为清代弹词史上一道耀眼的风景线。郑澹若厌恶充斥男欢女爱的“文字流殃”,要作一篇解铃文章,以补“文字之过”,所作《梦影缘》以酸冷、空灵的笔调描写十二花神的尘世经历,追求的是至性真情的精神生活。其文“华缛相尚,造语独工”,与一般弹词花团锦簇、情语旖旎的风格迥然有别,使弹词之体,为之一变。李桂玉的《榴花梦》“翻新述旧”,用唐代的兴衰来影射清王朝的腐败,以“梦”为依托,通过“寓意寄情”的手法,抒发她的补天愿望。整个作品围绕桂恒魁的“百年事业”,作者写了桂、桓、梅、罗四大家族的英雄业绩,杂以宫廷、外藩的政治风云、军事纠葛。全书集清代叙事体弹词之大成,举域内域外、宫廷民间之巨细;纳兴亡感慨、英雄儿女之精粹,人物众多,情节繁杂,七字韵语,一气到底,真可谓纵横捭阖,气势磅礴,后来者无出其右。《榴花梦》的出现,标志着长篇叙事弹词已经达到了巅峰时期。这个时期,代表清代弹词成就的主要作家、作品都已出现了,其总体艺术成就远远超过前代同类作品,书斋叙事体弹词的案头化至此基本完成。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