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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熙远]中国夜未眠——明清时期的元宵、夜禁与狂欢(7)


    在南方的灯戏扮演,则多以唱“采茶歌”为主,江西、湖南、广西、广东等地区的采茶歌,也是由俊美的少男“装扮妇女唱采茶歌,喧锣鼓嬉游以为乐。”[78]可能考虑尚未变音的少年适合扮唱女声。在广西宁州的元宵节“比户悬灯放爆竹。自初十至十又日,村人或以童男数人演扮女装,乘夜到城乡等处,提灯鸣唱采茶歌。”[79]在湖北所谓的“采茶灯”,则是选择“童男十二为女妆”,每人各携灯一具,谓之“茶娘”,自正月至十二月各唱一曲,以“采茶”二字起兴,类似竹枝词。[80]但也有些地方,如湖南宁乡,是选“儿童秀丽者扎扮男女妆”,既唱“秧歌”,又唱“采茶曲”。[81]这些男扮女妆者往往从面貌“秀丽”的少年或“姣童”中挑选出来,再“饰以艳服”[82]。贵州《平越州志》对当地《采茶歌》装扮与排练的过程,有详细的描述:
    正月十三日前,城市弱男童崽饰为女子,装双鬟,低亸翠,翘金钗,服鲜衣,半臂拖绣裙,手提花篮灯,联袂缓步,委蛇而行,盖假为采茶女,以灯做茶筐也。每至一处,辄绕庭而唱,谓十二月采茶之歌。歌竹枝,俯仰抑扬,曼音幽怨,亦可听也。[83]
    除了“采茶歌”,也有地方男扮女妆唱“采莲歌”,或者兼唱“采茶”、“采莲”二曲。例如江苏罗镇店乃“制一纸船,由三四辈扮作妇女,手执荷花,口唱采莲歌,或采茶歌,种种不一,鸣金击鼓,谓之闹元宵。”[84]在广东阳江,同样是装“采莲船”,然后“以姣童饰为采莲女,花灯千百计,锣鼓喧天,遨游城市,观者如堵,彻夜始散。谓之闹元宵。”[85]
    不论北方的秧歌、南方的采茶或采莲歌,无疑都扣合着当地日常息息相关的生产活动而发。清初屈大均(1630-1696)在《广东新语》中曾特别选录了三段当时流行的采茶歌,可窥一斑:
    二月采茶茶发芽,姐妹双双去采茶。大姐采多妹采少,不论多少早还家。
    三月采茶是清明,娘在房中绣手巾。两头绣出茶花朵,中央绣出采茶人。
    四月采茶茶叶黄,三角田中使牛忙。使得牛来茶已老,采得茶来秧又黄。[86]
    在喜庆的狂欢气氛中,将一年十二月中生活劳动的点滴辛苦娓娓道来,包括同时承受耕种与采茶双重生产压力下的无奈,而欢乐的采茶歌声,彷佛将日常生活的艰辛付诸谐谑一笑。
    有趣的是,在元宵的锦绣排场里,扮唱秧歌的化妆少年与结伴出游的盛装妇女,本来就错落在同一个舞台上,有时“采衣傅粉”的美少年,甚至夺去的妇女“靓装袨服”的风采。在明代乐府《庆赏元宵》里描写妆春的娉婷少年招展过市,甚至引起过往的姑娘妒妍斗丽之心:“闲浪荡风流队,许多年少妖娆,那女伴相逢,疑步香尘斗楚腰。”[87] 这虽是戏词,却非完全虚拟,如四库全书的总纂官纪昀(1724-1805)就在其《阅微草堂笔记》里引述一位朋友所闻:在天津元夕的灯市里,有一少年观灯夜归,遇见一位“妍丽”的少妇“徘徊歧路,若有所待,衣香髻影,楚楚动人”,少年以为是失侣落单的游女,便向前与她搭讪,并询问其姓氏里居,但那少妇默不作声。少年怀疑她是在上元节与人幽期密约,而幽会的人迟迟未至,心想或可将她挟制邀留到家歇息。起初“少妇”坚持不肯,但经不起少年的强邀推就,遂随少年归家。当晚少年设宴,请她夹坐在“妻妹之间,联袂共饮”。席间相互劝酬,逐渐开怀放浪调谑起来。少年眼见“少妇”醺意之际“媚态横生”,便放胆表达留宿之意。未料那位妇人却起身微笑回答他说:“缘蒙不弃,故暂借君家一卸妆。恐火伴相待,不能久住。”随即卸下妇人衣饰,打恭作揖,扬长而去。原来这位腼腆少妇竟是在秧歌队中男扮女妆的“拉花”。[88]
    纪昀所转述的这个在灯市里误凤为凰的趣谭,幸未酿成大祸。不过确有因扮花灯而受害的案例,例如在乾隆年间驻守贵州苗疆分防百索汛的守备王承良,在元宵夜里命令兵丁鲁耀等数人“在汛扮灯演戏”,到了十七日散灯之后,王承良趁着醉意竟强行将鲁耀“唤入戏狎”,鲁用力挣扎,并咬断王的一截发辫“出署喊叫”,后来并前往清江协城具状控告。[89] 没有更详细的档案数据显示是因为鲁耀的扮相身段,引起了王戏狎之意,还是王早有预谋,先安排扮灯活动,再藉酒意强行侵害。清代文人李斗(1749-1817)在《扬州画舫录》里曾提到灯节扬州花鼓,其“扮昭君、渔婆之类,皆男子为之”,因此俗语有“好女不看春,好男不看灯”之训。“看春”是虚,看迎春戏里的拉花少年是实;“看灯”是假,看锦簇花灯下的出游女妆是真。[90]在湖北孝感地方也有类似谚语:“好儿不妆春,好女不看灯”,以为男女“奔走达曙”,难免“有因而为奸者”。[91] 表面上这两套说教意味浓厚的俗语似乎意旨矛盾,但究其实,无非都是在劝诫所有的好男好女“不妆”、“不看”,远离灯节这个魅惑诱人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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