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证人名与地名之误。史书中的名与字很容易抄错或刻误,而碑版文字所记人物的名字真实可信,故大量古人的名与字被清代学者以金石文字审正过来,如《北史》载泾州刺史齐郡王祐为魏文成帝之孙、齐郡王简之子,但据《泾州刺史齐郡王祜造像记》则其名为祜,而非祐,“盖传刻之伪”(52)。又如《唐书》记唐代经学大师孔颖达,字仲达,但《上护军曲阜宪公孔公碑》则载其字为“冲远”(53),等等。史书于古人姓氏误讹者不多,但也有被清代学者证出者,如《元史》有谭资荣传,其子谭澄又见《良吏传》,其姓作谭,钱大昕依《中书省公据碑》发现其姓名乃作覃资荣,又得济原县庙中石刻有其子覃澄之名,再参以《元史·世祖纪》有“至元十一年副元帅覃澄”等字,“因据以正史之误”(54)。此外,正史中一些人物的籍贯、封地及任职地区也存在着大量错误,对此人们往往不太注意,故少有发现。清代金石学对此匡正颇多,如《魏书》杨大眼传云其封安成开国子,《北史》作安城,但据《杨大眼为孝文皇帝造像记》方知为安戎之误。另如宋代邢恕,史传载其为阳武人,而实为原武人;《金史》高彪传载其为忻州防御使,实则应为沂州防御使等,均被金石文字校正。 4.证史事之误。史书中的年代、年号、人名、地名等差误,为抄写、刻印时所难免,清代朴学家通过对金石文字的研究,也发现了史书存在大量的史事错误,对这些史事谬误的纠正,充分反映了金石学的价值。如《旧唐书》玄奘本传称其于贞观初随商人往游西域,但据《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则云:“师自决西行,经李大亮不容出关,师乃宵遁,迨其归自西域乃因高昌商胡入朝附奏。”对此武億论道:“而传附会以其初随商人,不亦谬欤!”(55)又如《元史·孟德传》载“丁巳从伯颜攻襄樊”,钱大昕考订说:“丁巳者,宪宗七年也,其时伯颜尚未仕于朝,攻襄樊乃世祖至元间事,大将为阿术,非伯颜”,根据《济南孟公神道碑》所记,“则攻襄樊之时,德死已久矣”。对此,钱大昕感慨道:“《元史》列传多差误,安得遍求石刻而考正之!”(56)史书上某些史事误讹,幸有碑碣文字校正,不然,被发现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以上不难看出,金石文字对史籍证误不可取代的价值,同时也可以看出清代考据学家治学之缜密。从微观上来看,清代学者利用金石文字对史书的具体史误做了大量纠正,为后世的史学研究提供了某些史实的准确性;从宏观上来说,也使我们对整个正史有了较全面的认识以及评价的依据。清代学者以古碑文字校正史误,以两《唐书》和《元史》为多,其中尤以《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最为突出。而如《宋史》虽向为历代史家讥为芜杂,但所证史误却颇为鲜见,清代学者将大量宋代碑文与《宋史》相校对,竟多为一致。原因是《宋史》成书促迫,主要是抄录大量的原始资料,包括墓志碑碣文字,而少有润色,故错误较少,反而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所以说清代金石文字对史书的证误,也为我们评价史书的价值,提供了依据。 二曰补史阙,历代史书对史实记载的疏漏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任何史书也无法穷尽繁杂而丰富多彩的历史画卷。金石文字是古代历史文献的丰富宝藏,又多属原始资料,所以清代朴学家极为重视用其补史书之阙遗。其实这些碑版文字内容本身就是对历史文献的补充。尤其是对那些史籍缺略的时代,弥足珍贵,如南宋、辽、金等朝代便是。在正史中,《辽史》最为简略,所以钱大昕很重视收集辽代石刻文字以补《辽史》之阙失,他说:“自古史家之患在于不博,而《辽史》尤其牵率之甚者,予在京师久,往往见辽时石刻,文物制度,颇多可采。”(57)有些属于某一时期的史料欠缺,如明代建文朝史事极为缺略,所以顾炎武得《霍山庙建文碑》拓片颇感喜悦。朱彝尊在评论此碑价值时说:“盖自燕师靖难之后,四年之政事悉行革除,旧典遗文,去之惟恐不尽,乃普天之下,尚留此一片石存人间,世之君子有志于补修《惠宗实录》者,辞虽不多,所宜大书特书布在方策者也。”(58)有时某一碑版文字内容足以丰富和补充某一时期史事之缺,如《唐北岳庙李克用题名碑》所记史实可直补唐末之史阙,朱彝尊对此议论说:“当唐之季,藩镇连兵境上,各事争斗,职方不录其地,朝廷号令所及仅河西、山南、岭南、剑南十数州,上下不交,以至于无帮,生斯世者,其闻见已不能悉真,况百世之下,宁免传闻异词哉!惟金石之文,久而未泐,往往出风霜兵火之余,可以补史阙”,“益以见金石之文为可宝也”(59)。清代的金石学利用所收集的金石文字与史籍相校勘,从而发现具体史实之遗漏并以金石文字补其阙失,这些金石学著述,为后世阅读史籍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亦为史学研究提供了更全面和更准确的史实资料。这些补阙工作反映在以下几个方面: 1.补国号、年号之阙。一般说来,国号、年号事关重大,不易被遗漏,但有些国号、年号称用历时短暂,加之史书简略,也有阙失之处,如辽自太宗建国号“大辽”,以后圣宗统和元年复国号曰“大契丹”。道宗咸雍二年复称“大辽”。但《辽史》对此没而不书。《释迦佛舍利铁塔记》中载有“维大契丹国兴中府重熙十五年”等字,从而证实了辽称大契丹国之事实,此真可谓一字千金。对此,钱大昕感叹道:“国号之更易,事莫大于是,尚不尽书,其余之阙漏,可胜言哉!读此碑,益慨然于文献之无征也。”(60)此一片石足证一代国号,金石学的价值已不言而喻。另外古代战乱时期的一些割据政权的年号极为混乱,朝更暮改,更迭频繁,史书于此时有缺漏,而金石文字却可补其遗。钱大昕曾用《法门寺塔庙记》石刻文字考证五代时期一些割据政权年号阙失,颇有收获(6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