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浩如烟海,虽圣人犹不能尽。古人所以贵博者,正谓业必能专,而后可与言博耳。盖专则成家,成家则已立矣。宇宙名物,有切已者虽锱铢不遗,不切已者虽泰山不顾。如此用心,虽极钝之质,未有不能记也。不知专业名家,而泛然求圣人之所不能尽,此愚公移山之智,而同斗筲之见也”。这番话真可为那些学无宗旨,只知夸多斗靡、流连忘返的人,痛下针砭。 (二)六经皆史、史之义出于天、阐明了政学相须之理 对于古代学术的源流,学诚又提出“六经皆史”、“史之义出于天”的理论。这是和上述“道始三人居室,而君师政教皆出乎天”的世界观分不开的。也是针对清代经学家“不知当代而言好古,不通掌故而言经术”(《文史通·史释》)的当头棒喝。他认为“盈天地间凡涉著作之林,皆是史学,六经特圣人取此六种之史以垂训者耳。子集诸家,其源皆出于史”(《报孙渊如书》)。“古无经史之分”,“六艺皆古史之遗”(《外篇·丙辰札记》)。所以六经都是先王的陈迹,古代史官的记录。所谓道,就散布在政教典章、人伦日用之间。《易》、《诗》、《书》、《礼》、《乐》、《春秋》这些经书,都不过是三代盛时各守专官的掌故,没有一端不切合于人伦日用。自然流露,不得不然,决非圣人想为了垂教立名而故意造作出来的,而是“自古圣人皆学于众人之不知其然而然”的产物。后世儒者,死守六经章句,把天下事物、人伦日用都丢开不管,那就大错特错了。正因为“事有实据,理无定形,故夫子之述六经,皆取先王典章,未尝离事而言理”(《文史通义·经解中》)。学诚这种对待六经的态度和看法,是比较近乎历史真实的。 至于政学相须、天人一贯之理,他在晚年定论《浙东学术》一篇中,凡三致意焉:“天人性命之学,不可以空言讲也,故司马迁本董氏天人性命之说,而为经世之书。儒者欲尊德性,而空言义理以为功,此宋学之所以见讥于大雅也。……故善言天人性命未有不切于人事者。……近儒谈经,似于人事之外,别有所谓义理矣。浙东之学,言性命者必究于史,此其所以卓也。”“史学所以经世”,他不但反对“空言著述”,还反对当时那种是古非今、古必胜今的论调,说“鄙人不甚好古,往往随人爱慕而旋置之,以为古犹今耳,至于古而有用,则几于身命殉之矣”(《与阮学士论求遗书》)。这些“史学经世”、“古为今用”的观点,在当时的学术环境历史条件下,都是迥出时人的。历史、政治、哲学三者结合,这是浙东学派的精髓,章学诚的思想实质,正是这样。 (三)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发展刘向父子、郑樵以来的校雠之学 学诚直接刘向父子的学统,吸收郑樵校雠的义例,“宗刘补郑”,在他们原有的基础上,大大地前进了一步。在《校雠通义》自序上,首先肯定:“校讎之义,盖自刘向父子部次条别,将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非深明于道术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与此。”把目录学提高到学术史的地位,深惜后世史家只知编次目录而忽视辨章学术异同的缺点。接着,对于郑樵的《校讎略》,也给予较高的评价,说他“生千载之后,慨然有会于向歆讨论之旨,因取历朝著录,略其鱼鲁豕亥之细,而特以部次条别,疏通伦类,考其得失之故,而为之校雠,盖自石渠天禄以还,学者所未尝窥见者也。”但是,由于郑樵不慊班固断代为书,“凡所推论,有涉于班氏之业者,皆过为贬损之辞”,致于《艺文》一志,“不能平气以求刘氏之微旨,则于古人大体,终似有所未窥”。因此,学诚“折衷诸家,究其源委”,写出《校雠通义》一书,特别在疏通伦类、辨别源流上,做出了优异的成绩,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 ①目录--校讎--学术史学诚认为“汉志最重学术源流,似有得于太史《叙传》及庄周《天下篇》、荀卿《非十二子》之意。此叙述著录,所以有关于明道之要,而非后世仅计部目者之所及也”(《补校汉书艺文志第十之三》)。又说:“自刘班而后,艺文著录,仅知甲乙部次,用备稽检而已。郑樵氏兴,始为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于是特著《校讎》之略。虽其说不能尽当,要为略见大意,为著录家所不可废矣”(《焦竑误校汉志第十二》)。这就把目录学、校讎学和学术史的方向明确下来。一定要象刘歆《七略》一样,“其叙六艺,而后次及诸子百家,必云某家者流盖出于某家之掌,其流而为某氏之学,失而为某氏之弊……”这就把目录学的地位提高到学术史上来了。 ②适应学术发展,必须详分部次古代图书分类,由《七略》到《四部》,由《六艺略》的《春秋家》扩大为《史部》,正是学术发展必然趋势的反映。因人因时详分部次,就成为必要了。学诚说:“凡一切古无今有,古有今无之书,其势判如霄壤,又安得执《七略》之成法,以部次近日之文章乎?然家法不明,著作之所以日下也;部次不精,学术之所以日散也“(《宗刘第二之一》)。学术发展和分类的正确与否,关系是如此密切,所以说,“就《四部》之成法,而能讨论流别,以使之恍然于古人官师合一之故,则文章之病,可以稍救;而《七略》之要旨,其亦可以有补于古人矣”(同上)。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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