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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初史馆和《元史》的修纂

明修《元史》因“芜杂缺略”和“文笔过陋”,遭到历代学者的批评。但是,造成《元史》质量低劣的真正原因,以及明初统治者修纂《元史》的主要用意,尚无人作过详细的论述。本文拟作粗浅分析,以就教于高明。
    
    在封建社会,每逢鼎革,新的统治者上台之后无不把设馆修史视为大典。但一般说来,大规模地开馆修史须具备以下几个条件:新的政权已基本稳固,统治者得有余暇和精力“稽古右文”;新的统治集团内网罗聚集了大批修史人才;前朝的历史资料征集完备;有较充裕的物质条件作为经济后盾。这些条件即使完备,要修成一部“正史”,也难免旷日持久,少则几年、十几年,多则几十年,甚至近百年①。
    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十二月,明太祖诏修《元史》时,元朝政权刚刚撤离中原,长城沿线和西北、西南大部分地区仍为元朝残余势力所占据,朱明统治集团正集中人力物力忙于武力统一。在刚刚占领的中原、湖广和闽粤等地区,封建统治秩序尚未完全恢复。这时的明朝统治者根本无暇顾及修史。有关元朝的历史资料,除元十三朝实录、《经世大典》、《元典章》和《元一统志》等少量史书外,别无其他可供参考。尤其是元朝末年的历史资料更是无从谈起。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不具备修纂《元史》的条件。
    历代封建统治者修纂前朝“正史”都具有两重目的。一是总结前代的成败得失,以为自己巩固政权的借鉴,再则借以强调改朝换代,宣扬自己“天命所归”的正统地位。明太祖诏修《元史》当然也有这两种目的。他在诏令开馆时指示:“元虽亡国,事当记载。况史记成败,示劝惩,不可废也。元初君臣朴厚,政务简略,与民休息,时号小康。后嗣荒淫,权臣跋扈,兵戈四起,民命阽危。间有贤智之士、忠荩之臣,不获信用,驯至土崩。其间君臣行事,有善有否;贤人君子,或隐或显。诸所言行,亦多可称者。卿等务直述其事,勿溢美,勿讳恶,以垂鉴戒”②。可见总结元初“小康”的经验和元末“土崩”的教训,是明初统治者修纂《元史》的目的之一。再一个目的是向天下宣示“大明出而爝火息,率土生辉;迅雷鸣而群响销,鸿音远播”,朱明皇朝是“奉天承运”的“绍百王之正统”政权③。
    如果仅仅出于上述两种修史目的,诏令开馆大可稍待时日,不必如此急迫。明太祖之所以不顾主客观条件的限制,雷励风行,急令开馆,其真实用意是把修史作为一种政治手段,招徕、引诱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参加明朝政权。
    朱元璋在夺取政权的过程中,逐步认识到单纯依靠农民武装,没有地主阶级对自己的承认和支持,根本无法实现推翻元室并取而代之的宏图大志。因而,他在攻城略地的同时,每到一处,都把征聘当地名士作为头等大事。在十几年的割据战争中,他陆续网罗了一大批著名文人,如李善长、陶安、朱升、刘基、宋濂、叶琛、王祎等。这些人为朱元璋分析天下形势,进献夺取天下的路线策略,参照历史经验制定各项政策。在这些人的帮助和影响下,朱元璋的势力迅速扩大,由郭子兴手下一员偏将很快独树一帜,吞并了陈友谅、张士诚等割据集团,完成了由农民领袖向封建帝王的转化。朱元璋十分清楚,如果没有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的倾心辅佐,他绝不可能在十几年间由“江右布衣”到南面称孤,进而称帝改元。
    明军大举北伐之后,随着军事上的节节胜利,朱明政权统一全国的局面已遥遥在望。这就更加急需大量的知识分子出仕明朝,不仅解决各级统治机构人才匮乏的困难,更需要通过他们取得地主阶级的普遍承认和广泛支持。否则,明朝政权势必难以稳固。因而,明太祖在武力统一全国的同时,对知识分子竭尽全力做争取工作。尤其是对那些名望较高、影响较大的“缙绅士夫”,更是不遗余力,千方百计地把他们拉笼到新政权中来。他明白,那些名儒与新政权哪怕是暂时的“合作”,也会在社会上产生难以估量的政治影响。
    但是,要把这些名儒争取、拉笼到新政权中来,决非轻而易举。他们在思想感情上一时难以承认和接受刚由“盗贼”首领蜕变为封建皇帝的统治。其原因,除了囿于阶级的偏见和传统的伦理观念以外,还由于当时学术风气的影响。
    南宋以来,理学兴起。尤其是朱元璋首先占领并据以起家的长江中下游、两浙和号称“小邹鲁”的徽州地区,理学尤为兴盛。元末社会政治黑暗,江南文人多不愿厕身官场,而热衷于聚众讲学,以研讨、传授程朱理学为务。他们认真读书,刻苦自励,把忠孝节义作为修身齐家、为人处世的起码准则,认真恪守“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的儒家教条,安贫守“道”,至死不逾。当元季社会政治黑暗时,他们以淡于荣禄、不求仕进互相推崇。当元明鼎革时,他们又以“委质事人,不可终负”互相激励,彼此以“气节”相尚,宁肯“以身殉道”,不肯易主追逐名利。当时,许多知识分子埋名市井,遁迹山林,逃避朱明政权的征辟。这些人当中,不乏名气较大的学者。他们门下士少则成百,多则上千,其呼吸顾盼,影响所及往往在一省甚至数省之间。而这些名儒又十分顾惜自身“名节”。因此,争取这些人出山入仕,对于刚刚建立的朱明政权来说,十分重要,但也十分困难。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朱元璋为争取收买名儒学者曾作过不懈的努力。除亲自登门、手书召请外,更多的是派人遍行各地,“奉币诣门”诚恳相召。在他登极前后的几年中,这种争取、拉笼工作更是有增无已。
    朱元璋对“山林隐逸”除诱以高官、徕以厚禄,甚至以杀头相胁迫外,又利用当时“浙东西士大夫以文墨为尚”④的习尚,作出了开馆修史的决定。明太祖利用修史招徕多士,在某种程度上是受了一个偶然事件的启发。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七月,徐达攻克大都,得元十三朝实录,元翰林学士承旨危素投降。危素“少通《五经》,游吴澄、范椁门”⑤。元中叶以后,以文章学术“擅名于海内者蜀郡虞公(集)、豫章揭公(傒斯)及金华柳公(贯)黄公(潛)而已”,而危素学识浩博,文章俊迈古洁,兼得虞、揭、柳、黄四家之长⑥。他在理学、史学和辞章诸方面均有较深的造诣,是一位著名的学者。明军攻克大都时,他欲投井殉国,有人劝道:“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史也。”遂降明,并协助明军保护元十三朝实录未受损失。明太祖遂由此连想到聘请有影响的学者修纂元朝“正史”,对“山林隐逸”们无疑是一种安抚、羁縻的有效办法。既可使之在史料之间寄托故国情思,消弥其对新政权的抵触情绪,又能达到“合作”的目的,遂下令开馆。
    既然如此,明太祖当然就不会留意这部“正史”的修纂质量。两次开馆,明太祖除于首次作了一通关于“取鉴资治”的原则性指示外,在全部修纂过程中再无一字具体要求。朱元璋原“以游丐起事,目不知书”⑦。发迹后,日与儒士接谈,朝夕讨论,经十几年的耳濡目染,到登极时已粗通文墨,能用当时语体书写命令、诏敕之类的实用文字。但对于历史编纂,当还难有造诣可言。因而,他对于《元史》修纂的发凡起例,史料的取舍依违,以及论赞褒贬等,不可能作出具体要求。就是首次开馆时的一通“圣谕”,我们也有理由怀疑是否真正出自明太祖之口。因为记载这通“圣谕”的各种史料均源自明实录,而太祖实录多次重修,几经增润,早已失去本来面目。就当时明太祖的史学造诣,还很难亲口说出“国可灭而史不可灭”的史学理论。如果不是因为笼络收买“山林隐逸”的急需,无论如何不可能、也想不到在定鼎未稳、百端待理的情况下急遽开馆的。馆内诸人鉴于时间仓促,只能利用馆中现有史料,体例依仿前代各史,笔法参照《春秋》,不作论赞,有关元朝统治者入主中原以前的历史几乎全部舍弃。这样作看似为了省时省力,实际上是出于万不得已。这是造成《元史》质量低劣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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