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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社会思想与时代的选择(3)

三、平民阶层政治要求的反映
    在政治观点上,司马迁以忠实的态度考察客观历史进程和社会现状,“稽其成败兴坏之理”,总结出民心向背对于政治成败的决定作用,因而把“安民”和“任贤”作为治理国家的两大关键,反映出平民阶层的政治要求,表达出自己的政治理想。这些构成其社会思想的重要内容。
    司马迁继承和发扬了先秦思想家的民本思想,认识到民众是国家政治的根本。他以此为线索,总结商周以来的历史变局。《殷本纪》以具体史实,揭示殷纣王倒行逆施,遭到民众痛恨,逐步为其垮台准备了条件。殷纣穷奢极欲,残酷剥削,“知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巨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又施行惨酷的刑罚:“百姓怨望而诸侯有畔者,于是纣乃重刑辟,有炮烙之法。”他面临灭亡,还迷信天命,拒不改悔,自称“我生不有命在天”!最后众叛亲离,“殷之大师、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奔周。”殷纣身死国灭。在《周本纪》中,司马迁进一步回答小邦周何以能战胜大邑商的问题。他详载周的兴起,是自后稷、公刘、古公亶父、季历、文王历代“积德行义”,“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士以此归之”。至武王,“又修其绪业”。牧野之战更直接决定于民心向背:“纣师虽众,皆无战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纣师皆倒兵以战,以开武王。”这些史实生动地证明周的兴起是由于得到民众拥护。重视民众力量的观点,使他把握到商周历史变化的实质。
    司马迁在《秦始皇本纪》篇末,对于秦的暴政也作了有力的揭露:“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他还一再引用贾谊、晁错、伍被、主父偃、徐乐、严安的言论(17),评述秦的暴政如何激起人民反抗的烈火。在项羽、高祖两篇“本纪”中,他则用对比手法,揭示项羽失败在于一贯实行杀戮政策、刘邦成功在于一向争取民心的深刻道理。刘、项先后入关中,刘邦约法三章,财物无所取,“诸所过毋得掠卤,秦人熹,秦军解,因大破之。”项羽却“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秦人大失望”。司马迁尤其重视记载刘邦约法三章如何得到关中民众的拥护:刘邦召集当地父老豪杰,宣布悉除去秦法,“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勿恐!”又使人遍告各郡县百姓,于是“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秦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这些记载有力地证明:不必等到成皋对峙和垓下之战,而刘胜项败之结局已定。
    司马迁以民心向背来解释国家的成败兴亡,这在那个时代当然是卓识,因为二千年前不可能有更高明的理论。这样一来,对历史盛衰大事的解释,便完全置于政策的得失和民众的意志这些具体切实、容易明了的问题上。抓住真理就能所向披靡,所以正当董仲舒天人感应的唯心学说风行一时、汉武帝拜神求仙执迷不悟的时代,司马迁却清醒地提出:“国君强大,有德者昌;弱小,饰诈者亡。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无之。”(18)这实际上即是对于“王权神授”、“天意决定人事”的神学观点的正面否定。
    根据国家兴盛要依靠“修德”、“修政”的指导思想,司马迁对于政治问题最为重视的是“安民”和“任贤”。
    为了“安民”,必须第一,反对大事征伐,耗费财物,增加民众负担;第二,反对横征暴敛。司马迁的看法,大量是结合武帝时期现实的政治问题表达的。他所提出的“原始察终,见盛观衰”,是将考察历史与陈述政事融合在一起的。当时举国关注的是匈奴问题。武帝连年派兵对匈奴征战,规模大者出兵十余万至三十万,加上转运粮食给养等的民伕,动员的人数更为庞大,造成民众长期不堪忍受的重负,财物耗尽,国库虚空。武帝一心攻灭匈奴建其伟业,群臣一味奉迎讨好,因此,匈奴问题成为一个尖锐而敏感的政治问题,议论出兵征战的损失则成为朝廷大忌。司马迁却敢于讲出不同意见,批评连年征伐造成的恶果。《平准书》直书无隐,指出由于连年征战,造成士卒大批死亡,民众困苦不堪,文景时代“府库余财”、“太仓之粟陈陈相因”的丰厚积蓄被耗尽了,造成“天下苦其劳,而干戈日滋。行者赍,居者送,中外骚扰而相奉,百姓抚弊以巧法,财赂衰耗而不赡”,因而是汉朝由盛到衰的转折点!这是司马迁从“安民”出发对武帝政策极其大胆、尖锐的批评。
    司马迁对匈奴问题的见解,还反映在书中编排的匠心,即将《李将军列传》、《匈奴列传》、《卫将军骠骑列传》连排的做法。以往论者对于为何在两篇人物列传中间插进《匈奴列传》表示不解,甚至批评司马迁自乱体例。实则因为未将司马迁著史与当时社会现实联系起来,不明白史家的良苦用心。这样安排的深意即在表达对匈奴问题的独立见解。(19)请看:李广一生与匈奴作战,“大小七十余战”,却不得封侯,反而饮恨自杀。司马迁对他极表崇敬和同情,赞曰:“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卫青、霍去病都以贵戚为将军,征讨匈奴立功,恩宠无比,炙手可热。司马迁却明显加以讥讽。这一褒一贬,都与匈奴有关,所以即是对武帝政策的批评。《匈奴列传》赞语寓意更为深刻。司马迁指出:“孔氏著《春秋》,隐桓之间则章,至定哀之际则微,为其切当世之文而罔褒,忌讳之辞也。”表露他处在专制政治压力下,忌讳极多,表面上对当权人物只好多说赞扬话,但是为了忠实于历史,他还是要讲出事情的真相,要委婉曲折地讲批评的话。他唯恐读者不理解其中隐衷,故特别以《春秋》微旨作比喻。紧接着又说:“世俗之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时之权,而务谄纳其说,以便偏指,不参彼己;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固其决策,是以建功不深。”司马迁明知要触犯忌讳,却仍然敢于批评武帝政策失当,并且指出满朝文臣谄媚成性,一味附和武帝旨意,不顾敌我双方状况,置国家利益于度外,武将则滋生虚骄心,贪图多立战功,损失多少也不加顾惜。司马迁将他对这场费时几十载、动员人力物力无数的战争的总看法,铸成一句话:“建功不深”。这四个字具有千钧之力,凝聚着司马迁的胆识,对于头脑发热的汉武帝不啻是当头浇去一盆冷水!司马迁因不明李陵真情为之说情,因而遭受宫刑,这件事除李陵事件本身的原因外,还有更为根本的原因,即在于他对武帝的征伐政策持批评态度,因此触犯了专制皇帝,酿成了悲剧。受刑之后,在痛不欲生的心境下,他仍然勇于讲出对这一重大政治问题的看法,这是他坚持独立见解的伟大人格的突出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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