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才 刘知几认为,史家的“才”是驾驶史料、营构史学的能力,因而比况于“匠石之思”与“公输之巧”。章学诚则具体地、明确地给出了“才”的定义,论述了“才”的修养途径、“才”与“学”、“识”、“德”的内在联系和“才”在史家撰述过程中的具体功用。章学诚认为,“才”是史家裁断史料、驾驭文字的能力。“才”的修养有赖于史家的气、识和学。 学者“养气”之说,始于孟子。孟子曾说:“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⑥孟子所养之“气”,可以理解为现代语言中的气韵、气质。章学诚说:“才出于气。”⑦意即是说,学者的涵养、气质是形成才具的重要因素。 章学诚在论述“才出于气”的同时,又说“炼识以成其才”。可见,在他看来,史家之“识”是史家之“才”形成的一个必要条件。不具备史识者,亦不能成就史才。没有识鉴,就谈不上裁断史料和驾驭文字。能鉴识是非方能决择去取。鉴识是裁断史料的必要前提,琢句炼字的才能也以鉴识为根基。他主张史家传其人者当文如其人,述其事者当文如其事,如无识鉴之明,便不可能使文如其人其事。而史识又不等同于史才,只有经过熔炼升华,史识方能孕育出史才。 章学诚认为,陶冶史才的第三个要素是“学”的“功力”,即“记诵”。在他看来,“学”与“记诵”是有区别的。“记诵”仅仅是“学”的“功力”,“专于记诵而言学”是世儒的陋习,而“记诵”这种“功力”却是史家修养才具的要素之一。在谈到“才识”与“记诵”的关系时,他说:“才识类火日之外景,记诵类金水之内景。故才识可以资益于人,而记诵能受于人,不能授之于人也。然记诵可以生才识,而才识不能生记诵。”⑧就是说,史家的才识可从学的功力中获取。 综上所述,章学诚认为,史家的才,由史家养气、炼识、积学而成。 对于史家的才在史家著述过程中所起的作用,他阐述了两个主要方面。 其一,驾驭文字,运用史料。章学诚认为,“史家文字,原不责其尽出于己”,应该言而有征,否则将不能取信于后世。史家征引前人的文字融入自己的文章,要求史家的“学足该之,才足运之,而识足断之尔”。⑨征引他人之文,对于一家史学而言,即为史料。所谓“才足运之”,即史家的才能足以使他得心应手地运用史料。可见了他认为史家的“才”是驾驭史料的基本功力。章学诚对“才”的这一层认识,与刘知几笔下“思兼匠石、巧若公输”的“才”有某些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进一层,章学诚认为“辞章存乎才”,“辞章主于才”。⑩就是说,史书的文笔优美与否,取决于史家才能的高下。对于史书的文彩,章学诚有一个辨证的观点。一方面,他认为史书所载之事“必藉文而传”,所以“良史莫不工文”。“史之赖于文也,犹衣之需乎彩,食之需乎味也”。(11)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内不本于学问,外不关于世教”的文章“已失为文之质”。(12)“古人不以文辞相矜私,史文又不可以凭虚而别构”。(13)他强调“立言之要,在于有物”,不可如“锦工绣女之夸彩色”。(14)如果“伪乱真而文胜质”,那么“史学不亡而亡”。(15)他不赞成“文繁事晦”的史书,由此引申到不赞成“文人修史”。他所积极主张的是“文生于质”,“因乎人者,人万变而文亦万变也;因乎事者,事不变而文亦不变也”。(16)用现在的文章理论来解释,就是要求内容与形式高度统一。史家能否达到这种高度统一,关键在于“才”。他认为“非才无以善其文”,如果偏执一端,仅仅视“辞彩以为才”,那则不是良史之才。 其二,与“史识”共同构成“知来”史学的神髓。章学诚将史学划分为撰述和记注两大宗门。“撰述欲其圆而神,记注欲其方以智也。夫智以藏往,神以知来。记注欲往事之不忘,撰述欲来者之兴起。”(17)他所说的知来史学,是能体现一家之言,能揭示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能开发前蕴、昭示未来的史学。史家的著述能否达到“神而知来”的境界,仰赖于史家的“才”和“识”。他曾说:“神以知来,学者之才识是也。”(18)这是史家之才在史家著述中的更高层次的功用。很显然,史家如果不具备史才,则不可能成就圆而神的知来之史学。史“才”的这一层功用,是刘知几尚未论及的。正如刘知几不曾论及史才的修养因素,章学诚却以养气、炼识、积学三个方面作了深刻而精辟的阐述一样。 章学诚的史学理论比刘知几深刻而丰富,这是时代的必然。但刘知几而后,千载一人,则是章学诚的不朽之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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