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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学诚对史家修养的理论贡献(3)

二、学
    章学诚关于治学的理论相当丰富,《文史通义》中有《原学》三篇,此外与友朋的书札中多有论学的专篇。他有感于学而不思或思而不学的学风流弊,阐述了以学行合一、学以明道为核心的治学理论。本文不可能也不必要涉及他的全部的治学理论,下面所讨论的“学”,是作为史家的必要修养而与才、识、德相提并论的“学”。
    章学诚曾说:“学也者,效法之谓也;道也者,成象之谓也。夫子曰:‘下学而上达。’盖言学于形下之器,而达于形上之道也。”(19)“形下之器”与“形上之道”是中国古代哲学的命题。形而下者,指有形的、具体的;器指客观存在的事物。形而上者,指无形的,抽象的;道指物质世界发展变化的必然规律。学于客观自然,而得到规律性的知识,这是章学诚心目中的“学”。他又说:“学也者,凝心以养气,炼识以成其才者也。”(20)可见他认为史家养气、炼识都是“学”的内容。从而可以说明他认为气、识、才当由学而养。以明道为宗旨,以养气、炼识、成才为内容的积学功夫是章学诚所论述的史家之“学”的要义。
    对于史家的“学”,章学诚有如下几层见解。首先,不明义理的“诵读”不是完备的学。他认为“记诵”是学的功力,“学与功力实相似而不同”。学不可以速成,必须从功力入手,但如果“指功力以谓学”,则如同“指秫黍以谓酒”。(21)记诵是“学问之舟车”,以记诵为学不是良史之学。记诵止足以用于“记注”一门的史学,可以达到“知以藏往”的目的,而不能达到“神而知来”的境界。诵谈与思相结合,方可成就完备的学问。他说“思亦学者之事”,并引宋代学者程颐的话说:“凡事思所以然,天下第一学问。”(22)在他看来,学者的“思”是下学而上达、即器以明道的必要条件。
    其次,章学诚不赞成空谈性天的所谓学问。他认为“义理不可空言”,必须“博学以实之”。(23)从朴素唯物论的道器关系出发,他将空谈性天视作“离器而言道”。道与器本来如影随形,器既不存,道也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他强调“实学求是,与空谈性天不同科也”。其三,在博与约的关系上,章学诚主张博学约守,强调“学必有所专”。“学贵博而能约”。他认为“未有不博而能约者”,“亦未有不约而能博者”,“未有不专而可成学者也”。学者之博,在于功力;学者之约,在于性情。功力有余而性情不足,不可称作学问。一个优秀的史学家,学必求其心得,业必贵于专精,博而不杂,约而不陋,这样才能使学术醇固。“而于守先待后之道,如或将见之矣”。(24)章学诚博学约守的理论不是专为史学而发,但必然适用于史家。
    其四,章学诚揭示了学问与道德的关系。他认为“不仁不智,不足以言学”。(25)他把道德看作学问的根本,“道德不修,学问无以自立,根本蹶而枝叶萎”。(26)
    可见,章学诚将史家的道德视作史家学问的根本,将心得、义理看作学问的灵魂。以博学约守为原则,以明道为宗旨。如此,史家的学问不再是僵死的记诵,不仅仅是藏往的典故而已。
    关于“学”在史家著述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章学诚作了如下几方面的阐述。
    一方面,学问是史家“立言之主”。因为“立言之要,在于有物”,史家如无实学,则失之于游谈无根。刘知几说,既便是思兼匠石,巧若公输,而家无楩柟斧斤,终不能成其宫室。章学诚说史以义为贵,“而所具者,事也。”所谓“事”,源于史家之学。也就是说,史书的基本内容由史家的学问作统帅。他说史家的文字不必尽出于己,但史家的学问必须能囊括并融汇所征引的文字,所以,他说“征实存乎学”。(27)史书的征实,实际是史家的考订。他反对不求义理的考订,他也反对不具考订的义理。联系他对“文繁事晦”的史书的批评,可以想见他对史家考订的推重。论及史家的考订,他认为“考订主于学”。(28)史义凭史事以明,论及史事,他说“非学无以练其事”。(29)史家对史料的积累就是“学”。史家“记性积而成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学无术之士无论有多么出众的才识也做不出史书来。“学”又是史家考辨史料真的伪根基。博学而多闻,方能去伪而存真。练事即是对史料的决择去取。只有富赡于学,才可能在筛选史料时得心应手,驾轻就熟,以成就一家之学。章学诚说史家“所以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者,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微茫渺乎之际,有以独断于一心”。(30)这就是章学诚的练事之功。
    再者,史家的“学”还包括“凝心以养气,炼识而成其才”的内容。关于文章家的浩然之气和历史学家的别识心裁,章学诚曾经强调过先天的禀赋。同时,他认识到“凝心以养气,炼识而成其才”也是“学”中之事。他科学地揭示出才、气、学、识四种修养之间的内在联系。“养气”有待于“凝心”,“成才”有待于“炼识”;而“凝心”与“炼识”均是“学”中之事。由此可见,章学诚认为“学”是“才”、“识”的基本出发点。
    刘知几将史家的“学”比作建筑宫室的楩柟斧斤,主要指史家对史料的占有。章学诚则系统地论述了“学”的特点和功用。章学诚比刘知几的理论深刻。刘知几论述了“学”与“才”在史家的创造性劳动中的辨证关系,章学诚则辨析了“学”与“才”和“识”的内在联系。刘知几从史料的角度揭示了“学”的功用,章学诚则从明道、知来的经世致用的角度揭示了“学”的功用。他曾说:“君子学以致其道,道者,自然而已。”他还说:“好学敏求,心知其意,神明变化,开发前蕴,此知来之学也。”(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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