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即是由文王政治的成功,而预言行文王之政者的前景。可以说孟子在多数情况下言及历史都是这一思路。循此,他在对历史与未来的问题上,达到的至高点就是他“一治一乱”的长篇论说。《孟子·滕文公下》载公都子问他为何“好辩”,他回答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接着他自尧舜历述至于当时以证明“治”、“乱”相替。最后他总结说: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莫,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詖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 不用深究即可看出,孟子对历史的总结具有相当大的随意性。但他这一“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概括的“一治一乱”,则是中国最早带有历史总规律性质的表述。而规律覆盖的不仅是历史和现实中的事实,而且包括可能的事实,它的普遍性包容着对未来社会的总预测。在这个意义上,“一治一乱”实在是先秦时期从经验出发关于历史与未来思想最高层次的表述。孟子自身的证明,人未必以为然,但乱极而治,治至而乱,在截取某一特定的时期,基于某些特定的观察角度,则有与事实的符合。这样,可以说“一治一乱”揭示的是一种社会发展的概率规律,虽然它只是表象的。此后中国二千年,无论对民间或学人,“一治一乱”的观点影响不小,除了孟子自身的声名之外,不能不承认它所揭示的有社会的实在。 和“一治一乱”的思想相比,孟子的“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表述就逊色得多。此说见于《孟子·公孙丑下》: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孟子以五百年为单位粗约划分历史,又见于《孟子·尽心下》,以“五百有余岁”为单位,说的是“见而知之”和“闻而知之”的事,其五百年具体是指尧舜至汤、汤至文王、文王至孔子。参照前引其“一治一乱”的论说,以上三说的时间起迄是不同的: 1、“一治一乱”说:禹--周公--孔子 2、“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说:周以来--孟子 3、“五百有余岁”说:尧舜--文王--孔子 以上可见,在时域上三说是不吻合的。即是说,第二说并非是第一说在时限上的具体化。而第三说也不是第一和第二的历史证明。一言以蔽之,它们之间没有实质上的联系。细究第一、二说,相同的只是历史循环的思路。但“一治一乱”说在设定条件下可得到历史事实的支持,是经验的总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说,则无事实上的符合,孟子也没有加以证明,且设问为何必为“五百年”,就不能不败露出先验的真相。孟子的思想中有“主宰之天”,在历史与未来的看法中,就藏在“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背后。 荀子《非十二子》中批判子思、孟子说“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闭约而无解”,其中孟子的“五行”,至今不知所指。如从“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看,是否“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即是其内容之一呢? 真正以“五行说”著称的是齐人邹衍。他创造的人类社会进程公式是“五行相胜转用事”。无论历史和未来,都在他设定的“土、木、金、火、水”的转移中循环。天地剖判以来,黄帝为土德,夏禹为木德,商汤为金德,周文王为火德,历史是“五德转移、治各有宜而符应若兹”的历史。“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完成一循环。终而复始,都规范于“五行相次转用事”的先验公式之中。这种循环的历史观,用墨家经验类推的逻辑,把“尊天”与“尚德”结合起来,将历史的演进用一个往来统一的公式加以表达,说明历史也预测未来。在思维的层次上,这种统一性,是对以往零乱或无序的“天人相与”思想的一种拔升。经验的低层次类推,在科学蒙昧时期,是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方法,在一定范围和条件下,具有相对的可靠性。这就使荒谬的“五德终始说”具有了相当大的迷惑性。由此,在当时就有不少统治者为它捧场,以致于始皇采其说而行政,对此后中国历史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也是因其迷惑性,看出个中底里的人也不断地揭露和批判它,成为了社会和思想进步的箭垛。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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