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鉴》写贞观初年的历史,突出了唐太宗择任贤能、招谏纳言、戒骄戒奢、恭俭爱民的思想和作风。接着写唐太宗的思想和作风前后逐渐发生变化。贞观六年,魏征谏言有“比来营缮微多,谏者颇有忤旨”之词,唐太宗笑而承认“诚有此事”〔38〕。贞观八年,中牟丞皇甫参谏“劳人”、“厚敛”,唐太宗怒了,“欲治其讪谤之罪”,赖魏征力谏才罢〔39〕。贞观十一年,唐太宗“作飞山宫”,魏征于四月上疏提到帝王“善始者多,克终者少”,“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建议唐太宗“十思”〔40〕。五月上疏又谏之。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贞观君臣讨论了“创业与守成孰难”的问题,取得了共识。魏征又于贞观十三年五月上疏,指出唐太宗“渐不克终者十条”〔41〕,要求他深思之。《通鉴》又写唐太宗晚年思想与作风上的毛病已很明显,思想上骄矜了,对谏者“面加穷诘”,“轻物骄人”;赏罚有时失当了,“微文以喜怒有所高下”〔42〕;生活贪图享受了,嫌翠微宫“险隘”,而命令“营玉华宫”,“所费已巨万计”〔43〕;甚至好大喜功了,自贞观八年至二十二年,一再拒谏,兴伐高丽之师。结果劳民伤财,得不偿失。贞观二十二年七月房玄龄病笃,谏伐高丽,加之征伐不利,唐太宗才深受感触。九月,薛万彻等“伐高丽还”〔44〕。 《通鉴》与《政要》一样,写了唐太宗善始而有渐不克终之虞,只因他在思想变化中尚能保持一线任贤纳谏之风度,故虽然历经曲折,还能维持至终。两书实际是在告戒人们:守成难,并非虚语;慎终如始,有着严肃的实践意义。 其次,《政要》是对唐玄宗适时的进谏。唐玄宗在位四十余年,思想与作风前后有很大的变化,开元初年戒骄戒奢,任贤纳谏,恭俭爱民;开元中期至于天宝年间,逐渐骄纵了,荒淫了,信奸拒谏了。吴兢于开元中期写成《政要》,继在《上贞观政要表》中说:“谨随表奉进,望纾天鉴,择善而以,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这是以书代言,希望玄宗以贞观历史为鉴,也可谓具体的进谏内容。 但吴兢的这个用意,似乎没有引起两《唐书》作者的注意。《旧唐书》评唐玄宗晚年“政刑纰缪”,乃“用人之失”〔45〕。《新唐书》评唐玄宗,主要是抓住“女子之祸”〔46〕做文章。 《通鉴》写唐玄宗思想与作风的转变,与吴兢的观点颇为吻合。它写开元初期唐玄宗任贤纳谏、戒骄戒奢,并对其提倡节俭,敕令“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织绵绣等物”,“罢两京织锦坊”,感慨而论;“明皇(即玄宗)之始欲为治,能自刻厉节俭如此”〔47〕。然写到开元十二年玄宗用宇文融搜刮民财,“岁终,增缗钱数百万,悉进入宫,由是有宠”,则有“议者多言烦扰,不利百姓”〔48〕之笔。写到开元十四年东封泰山毕,玄宗赏赐群臣,不听张九龄之谏,重赏张说等鼓吹封禅的一派,乃有“由是中外怨之”之笔。写到玄宗拒谏而命师讨伐吐著,便有“上由是益事边功”之笔。写到开元十七年玄宗宠用宇文融征收财赋,“始广置诸使,竟为聚敛”,则有这样一笔:“由是百官浸失其职而上心益侈,百姓皆怨苦之。”写到开元十八、十九年,玄宗“颇宠任宦官”,“自是宦官势益盛”,高力士尤受“宠幸”,则说宦官“势倾中外”〔49〕。这些说明,开元中期玄宗已逐渐骄矜、奢侈了;拒谏、用奸了,好大喜功了,思想与作风已明显地开始变化。可见此与吴兢撰《政要》与《上书表》的时间和看法,颇为合拍。《通鉴》还写,开元二十四年唐玄宗罢斥张九龄,重用李林甫,使得开元政治风气由群臣直谏至于噤若寒蝉,于是用了“(群臣)容身保位,无复直言”〔50〕之笔。 吴兢的《政要》和《上书表》,针对开元前中期唐玄宗的思想与作风,作了深意的讽谏,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司马光的《通鉴》则对此时唐玄宗为人为政之道的转变,作了篇要而准确的叙述和总结,印证了吴兢独运的匠心。 再次,《政要》为后世为政者提供了有益的教本。唐文宗曾立意学习《政要》所写唐太宗的为政之风〔51〕,元、明、清的皇帝往往将《政要》当作以史为鉴的课本。大约一千年前,《政要》已传到了朝鲜和日本,为其所重视。元代戈直盛称《政要》是写唐太宗“嘉言善行,良法美政”的编类之书,唐太宗“屈己而纳谏,任贤而使能,恭俭而节用,宽厚而爱民”的美德值得后世帝王学习。又说,《政要》为后世君主所重视,“莫不列之讲读,形之议论,景仰而效法焉”〔52〕。此言有据。《四库全书总目》说,《政要》所写唐太宗“良法善政,嘉言微行”,“洵足以资法鉴”,“故《中兴书目》称历代宝传,至今无阙”。此非妄言。 总之,吴兢于开元中期写《贞观政要》乃适时之需,有讽谏之旨;其书,不仅古时以为“宝书”,如今也可视为珍贵的文化遗产,书旨乃优良的文化传统,通过批判继承,有益于今人加强为人为政之道的修养。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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