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突出的通识器局 中国史学传统上有两个方面很突出,一是贵通识之才,一是贵独断之学。白先生继承 了这个优良传统并加以发扬光大,使其具有时代特点和科学精神。 白先生称道史学上的通识之才,他在发掘和阐发这方面的思想遗产的研究上,显示了 他的深思与卓识。他论《史记》“通古今之变”的历史思想时指出:“《史记》重视历 史变化,重视推动社会发展的历史变革。……《史记》要求以‘通古今之变’的态度去 看历史,这是跟正宗儒学对立的又一个方面,是跟后者所倡言‘天不变,道亦不变’, ‘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相对立的,也就是以一种历史态度跟武断的非历史态度相对立 的。”他十分重视《史记》的十表,认为:“《史记》十表是最大限度地集中表达古今 之变的。”白先生还深入分析了司马迁提出的“原始察终,见盛观衰”的原则,认为这 是《史记》“提出来的‘通古今之变’的方法。总的来说,这八个字有要求考察诸历史 现象、诸历史事件全部发展过程的意思。分开来说,‘原始察终’似注意于考察原委者 较多,而‘见盛观衰’似注意于历史的转折者较多。”他进而举出许多篇章对此进行论 证(注:《白寿彝史学论集》(下),第308-309、885-886、660页。)。 在中国史学上,司马迁是最早以“通古今之变”为撰述宗旨的史家,他对后世有很大 的影响。郑樵、马端临、章学诚等人都是盛赞贯通古今作史宗旨的。除了古今的通以外 ,还有思想的通,《史通》、《文史通义》是这方面的代表作。白先生综合古代史家之 “通”的底蕴,提出以杜佑《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即世称“三 通”为基础,加上《史通》、《资治通鉴》和《文史通义》合为“六通”,并撰《说六 通》一文。他认为:“在‘三通’以外,加上《资治通鉴》,再加上刘知几的《史通》 和章学诚的《文史通义》,这‘六通’和《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 》可合称为‘四史六通’,这是我国中古时期历史著作中的代表作。”(注:《白寿彝 史学论集》(下),第308-309、885-886、660页。)他的文章对“六通”分别作了分析 和评论。 在教学中,白先生也力主“通”。早在1950年,他在《对于大学历史课程和历史教学 的一些实感》一文中,就批评对于中国史学不能贯通讲授的做法,即“教到哪里算哪里 ,教到秦汉就结束了的有,教到了南北朝结束的有。即使勉勉强强地教到清末,也往往 是到后来跑跑野马,并不是事先就有计划。”(注:《白寿彝史学论集》(上),第286、 322-341、307-321、176、185、549、370、272、279、8、310、155、202-204、29 -37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他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提出了改进中国通史 教学的具体意见。30年后,他再次批评类似现象:“培养出来的中青年教师,在大学毕 业多年以后,还难以胜任一门完整的课程。甚至于一个教师只能教一章一节的课程,一 门课程好几个人合教。”他针对中国通史、世界通史两门“通史”的教学现状指出:“ 一门课程搞了四年,要经过好多位教师去讲授,这个‘通’字很难做到,可以说‘通史 ’不‘通’。”他建议压缩通史的分量和课时,多开专门史、断代史、国别史。通史压 缩了,就有可能讲得好,这要求教师“在轻重去取之间,在脉络贯通之间下功夫”,“ 教师要有点‘别识心裁’”(注:《白寿彝史学论集》(上),第286、322-341、307-3 21、176、185、549、370、272、279、8、310、155、202-204、29-37页,北京师范 大学出版社,1994。)。白先生自己授课多年,教学经验丰富,他的这些见解都有很强 的实践性,容易被人们理解和实施。 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起,白先生的通识主要反映在历史研究中和历史撰述上。关于中 国历史,白先生提出了一个总纲:《中国历史年代:一百七十万年和三千六百年》(197 8年)(注:《白寿彝史学论集》(上),第286、322-341、307-321、176、185、549、3 70、272、279、8、310、155、202-204、29-37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这篇文章,实际是提出了关于认识和撰写中国通史的一个框架,它涉及年代、社会历史 分期及各个时期的特点,以及与之相关的许多问题。《关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几个问题》 (1977年)、《关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1984年)二文(注:《白寿彝史学论集》(上) ,第3-28,38-40页。),反映了他对中国封建社会的总的认识。白先生主编的《中国 通史纲要》和多卷本《中国通史》,在内容上悬殊很大,在表述上也风格各异,但在“ 通”字上下功夫,则是一致的。《中国通史纲要》是一部通俗性和科学性相结合的著作 ,全书仅30万字,为的是便于中外一般读者的阅读和理解。此书的“通”突出地贯穿在 它的体系和脉络方面。 《中国通史纲要》在体系上的特点,是对每一时期的经济、政治、思想文化作综合的 叙述。例如,它把科学技术的发展同生产力的发展结合在一起叙述,把思想文化的发展 和政治状况结合起来考察,揭示了历史发展的内在联系。表象的多样性和内在的统一性 体现了历史前进的辩证法则,而《中国通史纲要》的这一体系正是要向读者展示这个法 则。 《中国通史纲要》在勾画历史轮廓时,是采用“粗线条”的手法。这是因为,惟有用 “粗线条”,才能使轮廓清晰、醒目。《中国通史纲要》中的“远古的遗存”跟“古老 的神话和传说”两章,概括了奴隶社会以前的全部历史。而关于奴隶社会,《中国通史 纲要》径自从商代说起,对于夏朝是不是奴隶社会这个目前尚在研究、探索的问题,则 不去深究。根据同样的道理,作者把东周初年和春秋战国作为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时 期,而不勉强论证奴隶制究竟亡于何时,封建制究竟兴于何时。至于封建社会,作者明 确提出了“成长”(秦汉时期)、“发展”(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继续发展”( 五代宋元时期)和“衰老”(明清时期)等四个发展阶段。从1840年至1949年,是半殖民 地半封建社会时代,“五四”运动把它划分为前期和后期。《中国通史纲要》勾画的这 样一个中国历史轮廓,既反映了作者对中国历史发展的总进程的独到见解,也易于给读 者留下鲜明的印象。 多卷本《中国通史》在“通”的方面的要求是:作为通史,一方面,要求全书各卷之 间脉络贯通,要求于阐述沿革流变之中体现“通”的精神,体现历史发展的规律。另一 方面,要求每一卷阐述各个历史时期中国社会诸因素间的关系,包含生产力、生产关系 和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各民族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要求各卷阐述中国和世界的关系, 包含中国各个历史时期在世界史上的地位;中国与外国的往来和经济文化的交流,以及 中外社会历史比较研究。此外,在年代上,它始于远古,迄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 这也是它在“通”的方面不同于现有许多中国通史著作的地方。当然,由于本书部帙浩 繁,参与撰写的作者人数很多,在对“通”的要求上和体例上各卷情况有所不同,这是 难以避免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中国史学史研究和撰述方面,白先生的通识同样有丰富的、广阔的展开。他在20世 纪60年代发表的《谈史学遗产》、《中国史学史研究任务的商榷》两篇文章,是在具体 研究方面和宏观把握方面对中国史学史作了“通”的概括(注:《白寿彝史学论集》(上 ),第462-486页,《白寿彝史学论集》(下)第595-601页。)。他在1986年出版的《中 国史学史》第一册,其中以大约10万字撰成的《叙篇》,就“史学史研究的任务和范围 ”、“中国史学史的分期”“有关史学史的古今论述”、“我的摸索和设想”等问题作 了系统的阐说。我们可以认为,这个《叙篇》,是白先生关于中国史学史的一部论纲, 其理论上的见解、脉络上的连贯、学科建设上的构想,真正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地,是 通识的一种很高的境界。 白先生在治史上的通识,还反映在关于民族史、民族关系史、宗教史、交通史、历史 教育等领域的研究中。大家知道,在学术研究中,能够在某个领域中达到“通”的要求 ,很不容易;要达到通识的境界,就更不容易了。清代史家章学诚论文学上的“史部之 通”时说道: 总古今之学术,而纪传一规乎史迁,郑樵《通志》作焉;统前史之书志,而撰述取法 乎《官礼》,杜佑《通典》作焉;合纪传之互文,而编次总括乎荀、袁,司马光《资治 通鉴》作焉;汇公私之述作,而铨录略仿乎孔、萧,裴潾《太和通选》作焉。此四子 者,或存正史之规,或正编年之的,或以典故为纪纲,或以词章存文献,史部之通,于 斯为极盛也。(注:《文史通义·释通》。)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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