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及时忠实地记述反抗侵略的正义斗争 处在民族危机的紧急关头,爱国史家挺身而出,及时、忠实地记述反抗侵略的正义斗争,用庄严的史笔,揭露侵略者,斥责投降派卖国行为,赞扬抵抗派,歌颂民众斗争的伟大力量--这是鸦片战争时期史学的一项突出贡献。他们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表现民族的正气和人民的爱憎,为今天的人们留下了宝贵的思想财富,而不同的史著又各具特色。 《道光洋艘征抚记》及时而系统地记载了鸦片战争这场复杂事变的全过程,见识很高,成就最突出。魏源站在中华民族抵御外侮的正义立场,把握了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据实直书。他揭露侵略军所到之处“掠掳焚烧惨甚”,三元里事件就是洋兵“时肆淫掠”引起的,侵略军进入长江,“炮火震江岸,自瓜洲至仪徵之盐艘巨舶焚烧一空,火光百余里”,愤怒地控诉侵略者所犯下的滔天罪行。而清朝统治集团腐败无能,造成战争的腐败,“升平恬嬉,不知修攘为何事,破一岛一省震,骚一省各省震,抱头鼠窜者胆裂之不暇,冯河暴虎者虚骄而无实。”侵略者的军舰开到南京城下,对耆英、伊里布恐吓“诘朝请战”,当下诸帅即胆裂,即夜复书,一切从命”,铸成屈辱失败的结局!魏源写此书时,投降派正在道光、穆彰阿庇护下重新抬头,魏源对他们的罪行痛加揭露,如斥责琦善到广州后,“开门揖盗,自溃藩篱”。奕山先是冒险进攻,以图侥幸,招致失败后立即现出怕死原形,“避人巡抚署,面无人色”。于是急派广州知府余保纯向敌求降,“一切允之,城上树白旗”。奕经出师,一路游山玩水,沉迷酒色,法纪荡然。在浙江失败后捏奏虚报,英军放弃宁波北上,奕经竟以“大军逼退英兵、收复宁波入告”,大败又成大胜。书中又热情赞扬林则徐等抵抗派人物的功绩,反映人民抗英斗争的巨大力量。魏源肯定了林则徐坚决禁烟、加强战备、严密防守等一系列坚决抗击侵略的行动,肯定了他在对外交涉中的识见。对于邓廷桢、关天培、姚莹等抵抗派也予以表彰。他在书中还明确提出“义民可用”,并以充沛的感情歌颂三元里附近一百零三乡人民“倡义报复,四面设伏”,使凶恶的侵略者陷入重围,谱写了一曲人民抗英斗争的雄伟战歌。而南海等县义民自办团练,达数万人,“昼夜操练,义律侦知内河既有防备,竟不敢报复。”(12)这些立场鲜明而又确实可信的记载,今天读来仍然使人感奋,结尾写: 迩者沿海通商,鸦片益甚于前,其据定海及鼓浪屿之夷,且胁官吏,薮逋逃。封豕横门户,绸缪无桑土,直未知所底止矣!(13) 指出签约后鸦片祸害更加严重,侵略者盘踞中国门户,后患无穷,深沉地呼吁人们提高警惕。由于《征抚记》是一部信史,表达了当时正直人们共有的思想感情,而且比一较人了解得更多,观察得更深刻,符合时代的需要,加上它善于叙事,篇幅又短,所以人们不怕触犯时忌,广为传抄。进步的史学著作冲破了当权者的禁阻,产生了广泛影响。 魏源《圣武记》一书,是赶在《南京条约》签订的同一月完成的。书中做到把探索清朝统治的盛衰跟反侵略斗争的需要密切结合起来,从总结历史事实中吸取对当前御侮有益的教训,同时揭示出统治集团腐败误国的据源。如,书中赞扬康熙在平定三藩和对噶尔丹作战中镇定指挥,就是针对道光在战争中忽战忽降、举棋不定而说的。魏源还加了直接的议论:“自古及今,或以殷忧启圣,或以道谋溃成,庙算不定,而大难克削者,未之前闻。”(14)这里指出“庙算不定”招致失败,显然即是对道光在战争中忽战忽和举棋不定的谴责!书中赞扬清朝兴盛时期军事行动迅速,布置严密、情报准确、赏罚分明,所针对的也是鸦片战争中统治集团“文恬武嬉,水陆废驰”,一败再败,谎报军情以避罪或邀功,赏罚是非颠倒等腐败情形。书的后半部写白莲教起义使清廷受到痛深创巨的打击,暴露官军的极度腐败,将领临阵逃脱,甚至残害无辜百姓以邀赏;以及各路将领互相掣肘,勾心斗角,靠侵吞军费腐化享乐。这些记载实则揭露了鸦片战争中奕经之流卑劣行径的根源。由于这部著作把写历史与论时局有机地结合,帮助人们更加深刻地观察当前事变,所以在当时才受到广泛欢迎。 《夷氛闻记》一书则对英国的侵略性作了深刻的揭露,而且许多记载得自亲身见闻,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梁廷枬早先入广东海防书局,一直关注海防、外交问题。又曾与方东树同修《粤海关志》,汇辑了广东对外贸易的重要资料。鸦片战争时,梁廷枬任广东越华书院监院,林则徐到广州,驻节越华书院,曾向他询问禁烟、海防事宜,梁热心襄助,“为规画形势,绘海防图以进”(15),大力支持禁烟。1849年,在广州人民反对英人入城斗争中,曾亲与英领事交涉,迫英人暂停入城之议,因功被授予内阁中书加侍读衔。《夷氛闻记》即大约成书于此时,比较全面地记载鸦片战争经过,包括中英通商由来、禁烟经过、鸦片战争中沿海各省战事及广东人民的禁烟斗争。 梁氏严正指出英国早已蓄谋对中国侵略,书中劈头即指出:“英夷狡焉思逞志于内地久矣。”并且相当深刻地认识到其背后的经济动机,是英国依靠可耻的鸦片走私贸易获取了巨大的经济利益,“英夷自乾隆初年攻据孟阿腊,即古印度海口,驻守至今,凡租地开花取液出口,四征其税,所以资于鸦片者甚厚。”(16)因此在战争一开始,侵略军头目就已“先定旷口持久之谋,不得志于粤,则肆毒于闽、浙。”(17)梁氏已能从经济上对英国发动侵略战争作分析,这是对当时有人所持林则徐操之过切、引起英国报复的错误论调的有力驳斥。梁氏还总结出侵略者的本性是得寸进尺,包藏祸心,惯于实行欺骗恫吓:“夷欲未厌”,“我愈退而彼愈进”,“其所求者大,声言报怨,皆虚作恫吓之长技耳”。(18)这些都是梁氏站在正确立场对事变作出中肯的总结,因而经受了时间的考验。梁氏经历了广东地区事变的前前后后,材料得自亲身见闻,所以此书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他着重记载:三元里附近“九十余乡,率先齐出拒堵,对岸之三山等村,并闻声而起,老弱馈食,丁壮赴战,一时义愤同赴,不呼而集者数万人。”遂将侵略军包围在牛栏岗丛林中,“及天明,入林内,搜杀几尽,逃者不识途径,亦多被截击。有叩首流血得免者……夷兵方舍命突围出,无奈人如山积,围开复合,各弃其鸟枪徒手引颈待戮,乞命之声震山谷。”“围既久,义律驰至,亦被围。”(19)这些比《道光洋艘征抚记》对三元里抗英事件的记载更为完整,生动地表现出人民群众奋起抗英的英勇精神和威力!在鸦片战争期间,对人民抗英是赞扬还是反对,一直是抵抗派与投降派斗争的一个焦点。梁氏对人民抗英力量作如此高度评价,是极其难得的。(20) 夏燮著《中西纪事》,敢于顶住投降派的压力,重点记述了鸦片战争长江之役、台湾抗英将领姚莹遭受诬陷的事件和广州人民反英人入城的斗争,正义凛然地揭露投降派,歌颂爱国军民。他把批判的锋芒指向权奸穆彰阿乃至道光帝,指出:造成南京城下屈辱签约的结局,不仅是因为耆英、伊里布“预存一不敢战之心,而先入之言,方寸已乱”,早就作好了投降打算,而决策者更在朝廷:“是时满首揆揽机务,谓:‘兵兴三载縻师劳饷,无尺寸之效,剿之与抚功费正等,而劳逸已殊。靖难息民,于计为便。’上亦久厌兵。而几幸外夷之一悔祸也,爰排廷臣之议许之。”(21)显然,“抚夷”、“息民”之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夏燮的记述实已寓含着向穆彰阿和道光帝追究投降责任的深刻用意。书中还揭露:姚莹、达洪阿抗英有功反遭诬陷,这一冤狱是投降派头面人物秉承侵略者旨意罗识而成的:“台湾之狱,外则耆相主之,内则穆相主之。怡制使(怡良)之查办此案,竟以‘莫须有’三字定谳,固由忌功,并奉政府枋臣指授也。”(22)夏燮直书无隐,为爱国者伸了冤,让历史的是非曲直昭示于世。尤为可贵的,夏燮对当权人物最忌恨的广东义民的斗争,却给以有力的肯定和赞扬,书中首尾完整地记述广东人民用“团练”的自发武装组织,进行反对英人进广州城的斗争。“团练”具有明确的反侵略目的,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始自南海、番禺,而香山、新安等县继之,绅民喋血,丁壮荷戈,誓与英夷为不共之仇。”在群众高昂斗争情绪推动下,爱国士绅一再向地方官表示:“吾乡之民,愿为国家效剿力,不愿从抚也。”“吾粤之耽耽者皆在夷,若明公投袂一呼,则免杖入保者皆至,何求而不克!”夏燮精心地记述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表达出广东人民共同的反侵略、反投降的坚强决心。于是,在民众的支持下,取得了阻止英人入城斗争的胜利:“二十九年己酉,英舟至粤,复请入城与制府议事。制府辞之。……时则南海、番禺各乡团练之师,先后并至。绅士请师期。制府告曰:‘夷人志在入城;不许,则必挟兵以攻我。先守后战,曲在彼矣。’越日,夷舟闯入省河,连樯相接,轮烟蔽天,制府复单舸前往,谕以众怒不可犯。夷酋谋质制府舟中,以要入城之请。俄而省河两岸义勇呼声震天,夷酋大惧,乃以罢兵修好请。自此不言入城事。”夏燮还特意用两件事衬托这一胜利。一是写道光帝获报后,“方悟广东民情可用”。二是因此役朝廷对徐广缙、叶名琛嘉奖,夏燮则一再点明:“然实粤民团练之师,先人而夺之也。”(23)这是郑重宣告:真正建立功勋的是广东人民!夏燮对民众斗争的力量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和生动的表现,确实为近代史学增添了光彩。 爱国主义是近代以来动员和组织亿万人民战胜一切敌人的神圣旗帜。在鸦片战争时期,爱国主义就是抗击英国侵略保卫民族生存。当侵略者打来时,以魏源为代表的爱国史家把关心民族生存视为高于一切,把爱国的赤诚倾注于史著之中,发挥了史学的战斗作用。当时的清朝很腐朽,但它对外还代表中国。魏源等人曾一再谴责统治者的腐败,而作为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他们还不能把清朝统治者与真正的中国即民族的利益二者区别开来,这是认识上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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