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笔记的史学价值(2)
一为正史所本 所谓“正史”,指历代的官修史书,主要指二十五史。 一般地说,正史的材料来源,一是官方史官的记载,如“实录”、“起居注”等,这是比较系统而丰富的材料来源,但它有着很大的局限和缺陷。首先,这种记载是经过严格审查、认为无损于本朝统治阶级的利益,方才得以保留;凡是被认为将对本朝统治阶级有害的历史事实,比如最高统治者的荒淫残暴,封建朝廷的横征暴敛、农民起义给予封建王朝的重大打击等等,象这一类的史实,在官方的实录之类上是看不到真相的。所谓史官“秉笔直书”云云,其实是百不遇一的稀罕事,就算真的“直书”,也难以保存下来。而且官方的这类记载由于目标大,在古代十分频繁的战乱中很容易毁佚,中古之前尤其如此。官方记载的另一个缺陷是,它多是十分简略的粗线条的事实记载,缺乏生动翔实的细节。而写史书是不能简单地罗列几条干巴巴的事实就完事的。正史的第二个材料来源,是私人所撰的史书,这类材料不多,因为修史需要占有大量的原始素材,更需要修史者具有驾驭这些素材的本领和把握历史发展脉络的能力,能在这两方面兼而有之的人才,在古代可说是百年难遇。所以私家著述的历史著作数量不多,更少有观点客观、史实准确、材料丰富的佳作。它在正史的取材来源中占的比重不大。 正史取材的第三个也是极重要的来源,就是笔记。 大凡一朝一代的笔记,动辄数十百种(不少未能传留下来),数量之丰富,自不待言。笔记的作者,各阶层均有。他们多半出于个人所好随时记下见闻感触,与所记的人或事,多无直接利害冲突,一般均能出以客观态度,所以其事实多有翔实可靠者。笔记作者一般没有作书刻印以博名利的打算(古代亦缺乏这种客观条件),多是藏于家中传之子孙,所以他们对人对事少有顾忌,多能“秉笔直书”,留存事实。宋末著名的笔记作家周密在他的《齐东野语》一书自序中,曾借其父的训诫把笔记的重要史料作用阐述得很清楚:“余龆侍膝下,窃剽绪余,已有叙次。尝疑某事与世俗之言异,某事与国史之论异。他日,过庭质之,先子出曾大父、大父手泽数十大帙示之曰:‘某事然也。’又出外大父日录及诸老杂书示之曰:‘某事与若祖所记同,然也。其世俗之言殊,传{K1C302.JPG}也;国史之论异,私意也。小子识之!’又曰:‘定、哀多微词,有所辟也;牛、李有异议,有所党也。爱憎一衰,议论乃公。国史凡几修,是非凡几易。而吾家乘不可删也。小子识之!’”正因为笔记的作者们不象官修史书(国史)那样有“私意”,“有所辟(避)”,“有所党”,对所记之人事无所爱憎,所以“议论乃公”,记载乃实。笔记藏于家中,“不可删也”,不象国史那样每逢朝代兴替、帝王易位就要重修一次,而每重修一次,其是非就要改变一次。由此,亦可见出笔记之史料价值的重要性了。历代修正史者从笔记中找材料,是有眼光有见地的做法。官修正史,往往是新朝撰修已灭亡的前朝之史,史官们顾忌甚少,当然希望尽可能多掌握素材,以使其著作生色。笔记受到修史者重视是很自然的。 正史从笔记中取材寻本事的例子,俯拾皆是。这种取材,取其事实而在文字上另加熔铸者固为常见,而连笔记文字原文也照搬入史书(或作极少量的润饰)者,同样随处可遇。且看两例: (1)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晋书·刘伶传》: (伶)尝渴甚,求酒于其妻。其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酒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妻从之。伶跪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儿之言,慎不可听!”仍饮酒御肉,隗然复醉矣。 (2)金刘因《归潜志》卷一: 李翰林纯甫,字之纯,宏州襄阴人。祖安上,尝魁西京进士。父采仲文,卒于益都府治中。公幼颖悟异常儿,初为词赋学,后读《左氏春秋》,大爱之,遂更为经义学。踰冠擢高第,名声烨然。为文法庄周、左氏,故其词雄奇简古。后进宗之,文风由此一变。又喜谈兵,慨然有经世志。泰和南征,两上疏,策其胜负。 《金史·李纯甫传》: 李纯甫,字之纯,弘州襄阴人。祖安上,尝魁西京进士。父采,卒于益都府治中。纯甫幼颖悟异常,初业词赋,及读《左氏春秋》,大爱之,遂更为经义学。擢承安二年经义进士。为文法庄周、列御寇、左氏、战国策,后进多宗之。又喜谈兵,慨然有经世心。章宗南征,两上疏,策其胜负。 稍加对比即可看出,《晋书》和《金史》两部正史中的所引文字,几乎全是原原本本地照抄《世说新语》及《归潜志》这两部笔记中的有关文字,不过在极少数地方作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字词调整,以避不差一字照抄之嫌而已。而象这样的例子,如有必要,再举几十个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正史从笔记中撷取事实,在文字上略加变动,抄袭成分相对较少的事例,就更多得无法枚举了。举数则以见一般:《宋史·苏轼传》载苏轼于元祐七年为卤簿使,皇后与大长公主于哲宗祀南郊时乘犊车争道,不避仪仗,苏轼奏劾之。此事取自苏轼门人李鵉笔记《师友谈记》;《新唐书·娄师德传》载娄师德教其弟遇事忍耐,如有人唾面,应笑而受之,并候其自干,不可拭去以激人怒。此事取自唐刘{K1C303.JPG}笔记《隋唐嘉话》。又同书《郑虔传》载郑虞自写其诗与画合为一卷献给唐玄宗,玄宗书其卷末曰:“郑虔三绝”。此事出自唐李绰笔记《尚书故实》;《金史·哀宗纪》及同书《赵秉文传》、《王友传》等绝大部分事实均取自刘因《归潜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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