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传主体意识的理性自觉(2)
刘知几既然提倡直笔书法的求实精神,必然反对那些任意歪曲事实、颠倒是非的史传 作者。刘知几撰《史通》,有“直笔”、“曲笔”两篇,概述了唐初以前史学发展中这 两种作史态度的存在和对立。刘知几讲“直书”,还用了“正直”、“良直”、“直词 ”、“直道”这些概念。“正直”是从史家人品方面着眼,“良直”是从后人的评价着 眼,“直词”主要是就史文说的,这些都是“直书”的表现。“正直”的表现是“仗气 直书,不避强御”、“肆情奋笔、无所阿容”;而“齐史之书崔弑,马迁之述汉非,韦 昭仗正于吴朝,崔浩犯讳于魏国”,都称得上“成其良直,擅名今古”;至于“叙述当 时”,“务在审实”,是谓“直词”。同样是“直书”,在表现程度上、客观效果上以 及在史学上的影响方面,并不完全相同。《惑经》篇指出:“夫子之修《春秋》也,多 为贤者讳,有惭良史。”《曲笔》篇又说:“夫以敌国相仇,交并结怨,载诸移檄,则 可致诬,列诸缃素,难为妄说,苟未达此义,安可言于史也。”《采撰》篇又说:“夫 郡国之记,谱牒书之,务欲矜其州里,夸其氏族,读之者安可不练其得失,明其真伪者 乎!”这样,便使回护之辞,攻顸之笔,充塞于旧史之中,所以他在《曲笔》篇中痛斥 了那些丑态百出的史学家。他认为:“世人之饰智矜愚,爱憎由己者多。”“其有舞词 弄礼,饰非文过,若王隐、虞预,毁辱相凌;子野(裴子野)、休文(沈约),释纷相谢, 用舍由乎臆说,威福行于笔端,斯乃作者之丑行,人伦之同疾也。”而且更甚者,“亦 有事每凭虚,词多乌有;或假人之美,借为私惠;或诬人之恶,持报己之仇。若王沈《 魏录》,滥术贬甄之诏;陆机晋史,虚张拒葛之锋;班固受金而始书;陈寿借米而方传 。此又记言之奸贼,载笔之凶人,虽肆诸市朝,投畀豺虎可也”。这些都鲜明地表达了 反对“曲笔”和写史应“彰善瘅恶”的主张。毋庸讳言,在中国古代史学上,“曲笔” 作史确实投下了严重的阴影,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历史撰述的真实性和可靠性,然而, “曲笔”终究掩盖不了“直书”的光辉,正直的史家一向以此为自己的天职和本分。故 史家直书,不绝若线,形成了中国古代史传的一个优良传统。所谓“宁为兰摧玉折,不 作瓦砾长存”这恰是中国古代史传的魅力所在。 独断:史家研究撰述不受羁绊的主体意识 刘知几在《史通·辨识》篇中提到了“独断”的观点。他说:“昔丘明之修传也,以 避时难;子长之立记也,藏于名山;班固之成书也,出自家庭;陈寿之草志也,创于私 室。然则古来贤俊,立言垂后,何必身居廨宇,迹参僚属,而后成其事乎?是以深识之 士,知其若斯,退居清静,杜门不出,成其一家,独断而已。岂与夫冠猴献状,评议其 得失者哉!” “独”当指史家主体,而“断”则是对史家的史料收集、拣择、分析、研究、评断全 过程的精炼概括。故“独断”可视为史家主体独立地、不受外界约束与羁绊地进行史学 研究和撰述的一种形式,而官修史学是一种中央政府控制下的较有组织的史学研究和撰 述的形式。刘知几提出“独断”说,是在分析史馆修史的弊病,针对当时史馆有名无实 之情状提出的。刘知几对官修史书情况之指责,主要集中在《史通·忤时》篇。他认为 当时馆修史的弊病实多,于是条分缕析,概括提出五不可理论,第一是当时的史馆,滥 引非材,人浮于事。第二,不可指的是缺乏必要的史料供应。第三,保密问题。当时史 馆保密不严,导致权贵干涉撰述。第四,指归问题。第五,监修铨配不明。 “独断”说即是站在地主阶级的所谓“公正”立场上,不能“忘折中之宜,失均平之 理”。《史通》认为以前史籍是“美者因其美而美之,虽有其恶,不加毁也;恶者因其 恶而恶之,虽有其美,不加誉也”这是不正确的态度,而正确的史学批评是当如“明镜 之照物也,妍媸必露,不以毛之面或有疵瑕,而寝其鉴也;虚空之传响也,清浊必闻, 不以绵驹之歌时有误曲,而掇其应也。史官执简宜类于斯。”他认为史官应当仗气直书 ,不避强暴,无所阿容,这样才会被后人称颂。而谄媚以偷荣,曲笔为尊者讳的史家, 则为后人所不齿。一言以蔽之,封建史家所修的史书应当首先符合封建统治阶级的政治 标准,即符合传统的道德、伦理、纲常,符合封建统治阶级所规定的“理”与“本”。 刘知几提出“独断”之说,并无否定史馆修史形式之意,况且刘知几于《史通》中还 写了《史官建置》专篇,详细叙述了史官建置沿革情况,并认为“有国有家者,其可缺 之哉!”他只是针对当时已出现的问题,加以纠弊补偏而已。他认为这些弊病必须纠正 、及早改革,否则只会极大压抑史家个人的创新精神,严重影响史馆修史的优势的发挥 。于是,刘知几以其敏锐的眼光、自觉的意识对当时史传进行深刻反省,痛说病处。 刘氏的“独断”之说是我国传统独断思想的重要一环,有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在我国 古代历史发展过程中,“独断”思想的萌芽早已有之。孔子作《春秋》。“其事则齐桓 、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孔子通过记载齐桓、晋文争霸 之事,体现自己的治史观点与目的。司马迁也曾提出“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 家之言”的远大志向,将史传作为建立个人学说的一种方式。从本质上来说,孔子的“ 窃取”与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实际就是一种“独断”,但仅为零星言论。到唐代, 设馆修史诸多弊病逐渐暴露,刘知几遂大倡其“独断”之说,并赋予崭新的时代内涵, 形成一种较为系统的理论。至清代,章学诚受刘氏启发,故有“独断于一心”的论述。 他认为“高明者多独断之学,沉潜者尚考索之功”。可见,“独断”思想是在我国古代 史传文学长期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优良传统,对我国史传发展有着深远影响。 刘知几的“独断”之说开中国古代史家主体修养理论探讨之先河,刘知几“独断”之 说首次对史家主体建设问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并以较为明确的自觉意识进行详尽 的论述,从而奠定了中国古代史家主体修养理论的坚实基础,其筚路蓝缕之功不可磨灭 。 “独断”不但是一个著史的方法论问题,从创作主题的角度来说,它反映人们对历史 著作创作主体素质的要求,显示出创作主体对历史的态度和强烈的历史使命感。中国古 代历来重视史家主体素质的强化。上古时期的史官,职位虽然不高但都是学识渊博的知 识分子。春秋时期,人们已经认识到,作为一个好的史官,不但要有一定的学识修养, 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深厚的历史知识。《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楚灵王称赞左史倚相 说:“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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