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赋役—财政变革与国家和社会之关系”笔谈(一)
一 改革因社会财富再分配的矛盾引发 封建田赋是实物地租的再分配,徭役是劳役地租的再分配。明前期这两种再分配的矛盾双方是封建王朝和私人地主。赋役制度的改革就是因双方矛盾逐步尖锐而引发。其时,矛盾焦点在江南,赋役制度改革也就始发于此。 改革从田赋征收开始。宣德四年(1429年),宣宗下诏江南官田改科减征:每亩旧例纳粮1斗至4斗者减十之二,4斗1升至1石以上者减十之三(万历《明会典》卷一七《户部四·田土》,万有文库本)。五年,周忱巡抚江南,贯彻宣宗诏令。该诏令在江南贯彻执行的成效不一,执行得最好的是苏州府,但如常州府江阴县几乎没有贯彻(唐文基:《明代赋役制度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92~93页)。宣德六年,周忱又实施“平米”法,以深化改革。平米是正粮和耗米的合称。明制,各地正粮分起运与存留两部分。存留粮存于本地支用。起运粮或是运于京师的“京粮”,或是运给边军的“边粮”。起运粮需加征运费,即耗米。由于官绅勾结,耗米几乎全归小民承担,土豪拒不纳耗。周忱采取“论粮加耗”法,每石正粮纳耗若干。对部分轻税民田采取“论田加耗”法,每田一亩加耗若干。“平米”法有效地抑制了豪绅拒不纳耗的法外特权,减轻了小农负担。周忱开创的“平米”法影响广泛,从景泰至正德年间,南畿、浙江各地或“论粮加耗”,或“论田加耗”,全以调整田赋附加税“耗米”的负担作为改革手段。 役法改革同样始于江南。它最先是从正役改革着手的。明朝徭役分为两类:里甲正役和杂役。洪武、宣德时期行于应天等府及江西属县的“均工夫”役,也属于杂役范畴。里甲正役采取一里十甲排年轮役制,每十年轮役一年,值年里甲的一名里长和十户甲首亲身承担“催征钱粮”、“勾摄公事”诸役。周忱对此法做了改革。据顾起元《客座赘语》卷二《条鞭始末》云:“往周文襄公巡抚(江南)时,以丁银不足支用,复倡劝借之说,以粮补丁,于是税粮之外,每石加征若干以供支办,名‘里甲银’。”(顾起元:《客座赘语》,中华书局1987年点校本,第62页)可见,“平米”法创始人周忱,同时也是“里甲银”的创始者。其法的亮点是“以粮补丁”,把原本应按户征收的里甲费用“十之二三”(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原编第八册“江宁庐安”,四部丛刊三编影印手稿本)摊之于田粮,并征收白银。 明代赋役制度改革为何始于江南?因为这里是明王朝的财赋基地。明建国伊始,此地社会财富再分配的矛盾就日益尖锐。明朝为确保在江南收取巨额财税,在宋元以来为数可观的“古额官田”的基础上,又以政治暴力抄没当地权贵豪绅的大量土地,是为“近额官田”。官田征的是租,或称租税合一,当然要重于田税。大量官田的存在,导致洪武以来就产生了所谓“江南重赋”的问题。我们曾就有关资料以及前人研究成果做过计算: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全国各地亩均纳税3.46升,而江南各府每亩征赋的平均数远远高于此数,如苏州府高达28.53升,大约是全国平均数的8.2倍。苏州、松江、嘉兴、湖州、常州、镇江六府共有耕地3652万余亩,仅占全国耕地总数8.5亿余亩的4%。而上述六府田赋共645万余石,竟占全国税粮总数2944万余石的22%(参见唐文基《明代赋役制度史》第86~87页)。问题还不仅仅在于江南土地对国家的税负重,而且这些税负大多落在小农头上。明初以来,土地兼并使官田所有权逐渐转移于豪绅手中,他们兼并官田并采取“以官作民”的伎俩,使“田居富室,粮坐下户”(罗伦:《与府县言上中户书》,陈子龙等选辑:《明经世文编》卷八四,中华书局1962年影印本)。贫苦农民无田却要交纳重赋,只好大量逃亡。国家官田被侵吞,佃种者无力纳赋,巨额的逋赋由此发生。宣德时,仅苏州一府逋赋就多达790万石(赵用贤:《议平江南粮役疏》,陈子龙等选辑:《明经世文编》卷三九七)。宣德五年松江府额定起运粮43.9万石,实纳仅6.6万石(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原编第六册“苏松”)。官绅逃税,逋赋日增,引起最高统治者震怒。早在洪武时期,明太祖朱元璋曾因此榜谕两浙、江西“有田而不输租,有丁而不应役”者,警告他们要“改过从善”,否则“国法不容”(《明太祖实录》卷一五〇,洪武十五年十一月丁卯,台北,“中研院”史语所1962年校印本,第2362~2363页)。他和他的继承者还采取过多种措施以求解决逋赋问题,但终无成效。江南财富再分配矛盾逐步激化,宣德时已到了不大刀阔斧改革不可的程度,周忱的“平米”法和“里甲银”制度便应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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