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孺百年诞辰与中国中古史研究的深化发展(专题讨论二)
顾名思义,“山人”本指山居之人。自《庄子·天道》篇以“江湖山林之士”[1](P81)代指隐逸之士,故后世每以山林之士对朝廷之士,继而有以“山客”[2](P460)代指隐士(正郭)者,乃至径以“山人”指隐士。不过,孔稚圭所云“蕙帐空兮夜鹄怨,山人去兮晓猿惊”中的“山人”[3]却意在讽刺假隐士、真官迷。该语中之“山人”实为尔后走“仕宦捷径”的终南山人的前身。其后,见于传世文献中的唐代“山人”更是五光十色,显示出多种面目。 传世文献中的唐代“山人”及其类型 (一)为皇室神圣化、王朝正当化提供宗教论证的李浑型 《旧唐书》载:“初,太白山人李浑言太白山金星洞有帝福寿玉版石记,求得之,乃封太白山为神应公,金星洞为嘉祥公,所管华阳县为贞符县。”[4](卷9,《玄宗本纪·天宝八载闰月条》)又载:“(天宝)八载六月,玉芝产于大同殿。先是,太白山人李浑称于金星洞仙人见,语老人云,有玉版石记符‘圣上长生久视’。令御史中丞王入山洞,求而得之。闰六月四日,玄宗朝太清宫,加圣祖玄元皇帝尊号曰圣祖大道玄元皇帝,高祖、太宗、高宗、中宗、睿宗尊号并加‘大圣’字,皇后并加‘顺圣’字。五日,玄宗御含元殿,加尊号曰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4](卷24,《礼仪志四》)李浑两《唐书》无传,据《文苑英华》载,“今太白山人李浑等暂因形动,未假神游,初入缁帷之林,忽变紫微之境”[5](卷779,《玉版玄计颂并序》)云云,则初为僧人,后为方士。无独有偶,《旧唐书》又称,翌年即唐天宝九载(750年)十月,御史大夫王又奏称,“太白山人王玄翼见玄元皇帝于宝山洞中”,唐玄宗遣王、刑部尚书张均等人前往洞中,自有查验之意,而王等复于“洞中得玉石函《上清护国经》、宝券、纪箓等,献之”[4](卷24,《礼仪志四》)。《资治通鉴》记此事后又称,“时上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群臣表贺无虚月。李林甫等皆请舍宅为观,以祝圣寿,上悦。”[6](卷216)范祖禹《唐鉴》评此事曰:“昔秦始皇削平六国,汉武帝驱攘四夷,皆雄才之主也,及其为方士之所欺玩,无异于婴儿。人君惟恭俭寡欲,清虚以居上,则邪谄无自而人矣。其心一有所蔽,鲜不为惑也。明皇不正其心,故小人争为幻以惑之,其神明精爽既夺矣,此所以养成大乱也。”[7](卷9)其后不过五载,“安史之乱”即发,故范氏有此酷评。实际上,两位太白山人的作伪伎俩极其低下,唐玄宗君臣不难察知,也未必不知。唯上下苟且,借以粉饰太平,神化帝室而已。不过,其中对于唐玄宗可能最具欺骗性、诱惑性的,还是那块写有“圣上长生久视”的玉版石记符。当时,唐玄宗年已六十五,“慕长生”已成为其最大、最迫切的追求,因而对这一符瑞,他是“宁可信其有”的。正是鉴于唐玄宗的这种心理,太白山人们才敢伪造符瑞,身为监察、法律的最高长官们才敢上献。 《新唐书·则天皇后纪》延载元年(694年)七月癸未条:“嵩岳山人武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八月,什方罢。”[8](卷4)武什方实开唐代山人出任宰相的先河。什方有何功德?《资治通鉴·则天皇后纪》载:“(延载元年)五月,魏王承嗣等二万六千余人上(则天)尊号曰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甲午,御则天门楼受尊号,赦天下,改元。……河内有老尼居神都麟趾寺,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惑众。尼自号净光如来,云能知未然;什方自云吴赤乌(238-251)年生。又有老胡亦自言五百岁,云见薛师已二百年矣。……太后甚信重之,赐什方姓武氏。秋,七月,癸未,以什方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八月,什方乞还山,制罢遣之。”[6](卷205)当时,武则天称帝未久,仍急需政治合法性资源,无论山人、僧尼还是胡人,只要能显示神异,服膺民心,强化武周政权合理性,一律兼收并蓄。 方士术人型的山人本应隐迹山林,却跻身朝堂、参与政治,虽有飞黄腾达如武什方者,更不乏一朝失足身败名裂者。如唐肃宗不满宦官李辅国专权,向所亲山人李唐倾诉不满,后李唐被流放于黔中。唐肃宗弥留之际,张皇后与内官朱辉光等亲信谋立越王,唐肃宗死后,太子(宪宗)监国,废张皇后,其亲信或流或杀,被诛者中就有山人申大芝。唐顺宗传位宪宗、自称太上皇之际,山人罗令则以废立之事游说秦州刺史刘澭,事发被杖杀[6](卷222、236)。均为其例。 (二)身在山林、心在朝阙、走终南捷径的李渤型 卢藏用“举进士、不得调”,遂隐居于终南山中,然“有意当世”,关心时政,故被称为“随驾隐士”[8](P4375),后终至高官,司马承祯讥其隐居终南实“乃仕宦捷径耳”[9](P157-158)。虽然卢藏用隐居终南,与当时所谓山人之行事并无异致,但他未尝自称山人,人们也不曾称他山人。不过,类似卢藏用的山人却颇有其例。《旧唐书·宪宗本纪》元和元年(806年)九月癸丑条:“以山人李渤为左拾遗,征不至。”[4](卷14)又据《旧唐书》载,李渤因其父任殿中侍御史隐瞒母丧,被“流于施州”,故其“耻其家污,坚苦不仕,励志于文学,不从科举,隐于嵩山”。唐元和初,李渤“以山人征为左拾遗,托疾不赴”,但“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陈论。又撰《御戎新录》二十卷,表献之”。唐元和九年(814年),诏征为著作郎,遂赴官入仕。后因忤旨,“以散秩在东都,以上章疏为己任,前后四十五封”。其后,历仕内外诸职,“章疏论列,曾无虚日”[4](卷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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