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谦在《左传》研究中讨论为君之道,也探求为臣之道。君与臣构成了封建社会最高统治集团,作为一国之君应该选用贤能的人辅助自己,而作为一国之执政大臣又该怎样履行自己的职责,在圣明的君主下如何展示自己的才华,面对昏庸的君主又如何尽忠进谏,历史曾记下多少成功的经验和血的教训。吕祖谦研究《左传》正是带着现实的需要,一种历史责任感,去寻求这古老而新鲜的问题的答案。他痛恨执政大臣贪冒信谗,认为这是致亡之道。他斥责楚令尹子常在吴大军压境,国家危如累卵之时,尚嫉贤妒能,恐他人有功,不恤国家之安危,舍弃左司马戌之计谋,致使楚军一败再败,几灭楚国。通过对子常败乱楚国的分析,吕氏劝告世人,"大抵看古今乱亡之由,无不由立朝之臣,以私忌克,所以亡。"(16)吕氏在这里为我们从反面总结了为人臣者必须以国事为重,剔除私心,这种历史教训确实太多了。比如"晋室之乱,举六卿或胜或负,或存或亡,通是一个私意,为国尽皆私意,无一人为公,晋安得不亡。"(17) 为人臣者不能全部从私心出发,要为国事着想,当君主的行为有不是之处,为人臣者必须抛开个人的利害得失对君主进行规劝、进谏。特别在以封建君主专制为政体的封建社会,国君的一言一行常常会影响着国计民生。而国君并非完人,他总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作为执政大臣应该怎样进谏呢?吕祖谦在对《左传》历史事件的分析时就注意到进谏必须讲求一定的方式。比如晋惠公是一个忌刻狠鸷之人,庆郑不能和缓其辞以谏之,仿佛当面责他,这样就事与愿违了。(18)吕氏在论及鬻拳兵谏的时候提出导君使自从的进谏方式,他反对强君使必从。不同意鬻拳的兵谏。他说:"人臣之忧,在于谏之未善,不在于君之未从。"他设身处地地分析鬻拳的兵谏,认为"苟楚子不从,吾不知鬻拳将何术以继之乎。""使不幸为楚子所诛,则陷于逆乱,其心迹终无以自见于世矣。"(19)他的分析虽然也合于情理,但失之片面,要是昏君当道,也许进谏之术再善,也难使之听从,我们不能过分地相信劝说的作用。当然吕氏反对兵谏也因为兵谏是以下凌上,违背了等级名分制度。他在《左氏传续说》中评论鬻拳兵谏时就说:"观其以兵谏楚子,便见鬻拳乃是朴直木强底人,忠于国家不知其他。只是不曾识得道理,左氏谓之爱君,此亦是左氏不明得大处。故杜氏之注云:明非臣法。此一句虽非是左氏本意,然杜预却以此一句救左氏之失处。"(20)这里就非常明显地表露出吕氏的观点。 吕祖谦从《左传》中总结为君为臣之道,还通过《左传》的分析提出一些做人的原则。探讨人应该如何奋发向上,立志图强,居功持胜,不为外表形式所累,不随波逐流,不倚负权臣等等。对于这些带有普遍意义的生活原则的揭示,说明了吕祖谦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思考。 比如《左传》定公九年记载:"晋车千乘在中牟,卫侯将如五氏,卜过之,龟焦。卫候曰:'可也!卫车当其半,寡人当其半,敌矣。'乃过中牟。"吕祖谦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分析非常精妙。他说:"以众寡强弱论之,晋车千乘,王车五百乘,晋之师倍卫之师,卫侯不度众弱,以一朝之忿,招危取败,何故晋人望而避之,不能与敌。缘他当时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晋甲兵之多,亦不能当,以此观之,人不可不立志。以卫之小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三军之众,尚自望而避之,更不敢与校。……"吕祖谦由此推知天下事"近而用兵,大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在先,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21)尽管吕氏所谓的"志"有其特定的内涵,然而人应当"立志在先"却是非常正确的,就是今天我们也不能缺少。 又比如吕氏从《左传》文公十一年所载,长狄屡犯中原屡遭失败,论析长狄恃形致祸,由此引发出他对生活中的一种普遍现象的看法:"{K1C809.JPG}赢么麽,未必非福,魁梧壮伟,未必非殃。"形不可恃,恃形为累。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为造物主所赋之形状或骄或慊,或喜或忧。吕氏之论该"足以发昏惑之意,而惩狂暴之心"了。圣凡不以形限,不以地限,亦见吕氏眼空一世,发人深思。(22) 吕氏对《左传》喜公二十三年所载晋怀公杀狐突一事也颇有感慨,他认为怀公"不知已之无以致人,徒责人之不从已,殆未尝以人而观已也。""怀公肆其褊心,不知反已,徒杀人以逞,使在外者绝向我之意,而坚事仇之志,计无失于此者矣。"由此得出:"纳重耳于晋者,非秦伯也,非狐赵也,怀公也。"(23)吕氏的一结论初看起来不合情理,然而怀公的昏聩,内外弃之,就使重耳入国成为必然。从这个角度说,吕氏的分析又不无道理。吕氏试图从怀公杀狐突招纳重耳这一史实来论证"甚矣,已之难观也"这一人生哲理。他指出"人皆知以已观已之难而不知以人观己之易。"他的这些论述可以带给我们许多的思考,朱字绿曰:"不反已而尤人,千古同叹。"(24) 吕祖谦还通过分析《左传》阐发出许多生活哲理。比如在《东莱博议·管仲言宴安》中他紧接管仲言宴安的话题,儆劝世人宴安之毒至惨至酷,远非酖毒可比。他说:"世之死于酖者,千万人而一人耳,死于宴安者,天下皆是也。""戒险则全,玩平则覆也。"其间确实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又如《左传》昭公十年记载,晋平公之丧,诸侯遣诸大夫送葬,郑子皮欲以见新君之礼行,子产止之,以郑之小,所费不赀,必将尽用,则郑必困,子皮固请以行,结果终如子产所言。吕祖谦认为"观此一段,见得天下事听言甚难,以子皮吕祖谦倾心听子产,言无不行,初间授之以政,既以国事归之。后来谏尹何为邑,又曰虽吾家听子而行,国事家事既一委心听之,到用币一事,却信子产不过,到得果然有害而无益,方悔其初之不听。子皮自言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是的当言语。凡人举事,或得人劝之,岂谩然不知,正缘私欲不能自克故尔。"(25)吕氏此段结合《左传》以前所载诸事论析子皮为何用币一事不听子产之言,一意孤行的微妙心理入情入理,真实可信。在现实生活中当别人的劝言与自己的私欲发生冲突时,要采纳别人的意见是何等之难,所以吕氏感叹:"听言甚难。"然而作为在位者何尝不应该剔除私心广泛地听言呢? 吕氏还由惠王对虢、郑的不同态度,总结历史教训,探讨周室之所以衰的缘由,揭示治国做人的道理。他说:"王无事时于虢为厚,于郑为薄,有事时郑每先了力扶持,虢却全然不见,大凡此处正是事之紧要处,上自天子,下至庶人皆要识得。"(26)吕祖谦在这里认为周室之所以衰,正缘惠王将厚薄的关系颠倒了,这种分析未免太简单,然而吕祖谦认为这是事之紧要处,"上自天子,下至庶人皆要识得",并劝告学者"须是知所亲疏",却又不无道理。在生活中,有些人无事时以酒食笑语相追逐,看似甚好,及至患难之时却便不见,甚至落井下石,而日前关系平淡之人,患难时也许十分得力。因此在生活中注意如何看待人,如何结交朋友,"知所亲疏"是很重要。吕祖谦从治国做人立论分析历史于我们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