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前面从而个方面分析了吕祖谦的《左传》研究。但由于《东莱博议》、《左氏传说》、《左氏传续说》都是采用随事立义的方式进行论述。因而吕祖谦所论及的问题很多。诸如《左传》的鬼神观念,《左传》中的引诗、赋诗以及《左传》在写作上的一些特点等等,吕氏都进行了探讨。特别是对《左传》的笔法、语言、结构等吕氏非常的推崇。如襄公二十七年宋向戌欲为晋楚诸侯以弭兵,左氏书曰:"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吕祖谦对左氏的书法极为赞赏,他说:"左氏书得极好,最得法,观左氏书'以为名'三字,便见得向戌之弭兵,非果欲息民,欲求息民之名耳。""左氏前书弭兵以为名,既有以诛其心,于后则记其请邑之事,又有正其罪,左氏真有书法。"(27)对于哀公十一年《左传》所记"五日右师从之",吕氏也认为"此记得极好,见得孟氏精神缓散处。"(28)对于成公十三年"吕相绝秦"一段辞命,吕祖谦认为"后世檄书盖自此始。"说"此书大抵多是诬秦","已未有一分恩于人却言有十分,别人有十分恩于己,则作一分说过。"(29)吕氏还将文公十八年所载"公游于申池"与襄公十八年所载焚申池之竹木对照,认为"大凡左氏载事虽小小事皆前后相应。"在《看左氏规模》中,吕祖谦认为左氏序郑庄公之事极有笔力,"以十分笔力写十分人情。"这些分析说明吕祖谦读书之细,于《左传》用力之。勤 在《左氏传续说》中,吕祖谦还对《左传》朝祭、军旅、官制、地名、习俗等进行了考证诠释,简单明畅。在《东莱吕太史春秋左传类编》中吕祖谦"取左氏传文类而析之,分周、齐、晋、楚、吴越、夷狄、附庸、诸候制度、风俗、礼、民族、官制、财用、刑、兵制、地理、春秋前事、春秋始末、议论凡十九目。"(30)这实际上是《左传》内容的分类摘要,也可以说是对《左传》的改写。尽管其分类不是很科学,类目下的内容也不尽一致,如他把"陈五父曰亲仁善邻,国之宝也"放在诸侯制度里,把"卫州吁未能和其民,厚问定君于石子"放在风俗里,令人费解,但是吕祖谦的这种分类对于后人阅读研究《左传》提供了许多方便,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工具书检索的作用。比如在官制这一类,吕氏将每一种官名《左传》在哪里出现什么人担任都一一罗列,读者一查便一目了然。 总之,吕祖谦对《左传》的研究是多方面的。他对《左传》进行了仔细揣摩,确实有自己的体会。尤其是他的《左氏传说》对《左传》中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的评论,许多是发人之所未发的,所以方孝岳先生在《左传通论》中认为我们阅读研究《左传》,《左氏传说》一书"断不可失"。吕祖谦的《东莱博议》在宋时即为经生家揣摩之本,该书一经问世,辗转相抄,争相评点,广为流传于宋、元、明、清,历时八百年之久。清代的王船山还作《续春秋左氏传博议》,可见其影响之大。现代著名学者杨伯峻先生在回忆他早年读书的情况时也说:"读完《诗经》,便读《左传》(《春秋经》不读》),同时兼读吕祖谦的《东莱博议》。"(31)尽管《东莱博议》中的许多议论与《左传》的史实不尽相符,就是吕祖谦自己在后来也说:"大率《博议》中议论自今日看来十全精确者大段有数,盖此书旧日一时间意思耳。"(32)该书的广为流传主要还是因为其文章的挥洒、漂亮,但是该书的流传对于《左传》的广泛传播不无影响。 作为一代理学家,吕祖谦的主要成就并不在《左传》研究上,然而他的《左传》研究与宋代其它的《左传》研究者相比,有自己的特色。在宋代,义理之学代替注疏之学,《左传》被普遍地受到排斥,被束之高阁。《宋史》本传曾载高宗与胡安国讲论《春秋》一事云: 高宗曰:"闻卿深于《春秋》,方欲讲论。"遂以《左氏传》付安国点句正音。安国奏:"《春秋》经世大典,见诸行事,非空言比,今方思济艰难,《左氏》繁碎,不宜虚废光阴,耽玩文采,莫若潜心圣经。"高宗称善。寻除安国兼侍读,专讲《春秋》。 当时"人人以臆见说《春秋》。恶旧说之害己也,则举三传义例而废之。又恶左氏所载证据分明,不能纵横颠倒,惟所欲言也,则并举《左传》事迹而废之,譬诸治狱,务毁案牍之文,灭证佐之口,则是非曲直乃可惟所断而莫之争也。"(33)在这种空疏玄想的学术气氛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学者进行《左传》研究。苏辙、陈傅良、吕祖谦、程公说等便是。苏辙有感于当时经传并荒,乃作《春秋集解》以矫之,"其说以左氏为主,左氏之说不可通乃取公谷啖赵诸家以足之,盖以左氏有国史之可据,而公谷以下则皆臆测者也。"陈傅良作《春秋后传》,解说《春秋》以公谷之说参之左氏,《四库全书总目》称其于臆说蜂起之日独能根据旧文研求圣人之微旨。魏了翁撰《春秋左传要义》"节录注疏之文,每条之前各为标题而系以先后次第","凡疏中日月名氏之曲说烦重琐屑者,多刊除不录,而名物度数之间则削繁举要,本末灿然。"程公说作《春秋分纪》专将《春秋左传》之事分类为表谱,"考核旧文,使本末源流,犁然具见。"(34)又章冲作《春秋左传事类始末》开后人作《左传纪事本末》《左传事纬》之风,林尧叟作《春秋左传句解》笺释文句,虽无胜义,而浅显亦便于读者。(35)以上诸家或引《左传》以释经,或对《左传》事迹进行分类、考释,或承汉唐注疏之学于《左传》章句进行笺释。与他们不同,吕祖谦则着重从史学的角度来研究《左传》,同时又立足于现实,抱着实用的目的。吕祖谦还将自己的理学思想、人生经历深深地渗透到《左传》研究中。他随事立义,但又避免了空谈。正如《四库全书总目》云:"祖谦邃于史事,知空谈不可以说经,故研究传文,穷始末以核得失,而不倡废传之高论,视孙复诸人,其学为有据多矣。"(36)吕祖谦《左传》研究在宋代卓然名家,就是对后代的《左传》研究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他评论《左传》的方式一直为后人所沿用。明代钟惺的《左传国语文归》,清代方苞的《左传义法举要》,马骕的《左传事纬》、王源的《左传评》,刘培极、吴闿生的《左传文法读本》,林纾的《左传撷华》等等,直到现代的一些《左传》选本都是采用吕氏的这种标题选文、随文评论的方式。尤其钟惺对《左传》的一些评论与吕氏的评论如出一辙。他有许多观点就是直接沿袭吕氏的,有些甚至是抄袭吕氏的原句。如"虞公贪求玉剑"一段钟敬伯评曰: 虞公以贪失国,虞叔以吝逐君,贪吝非二也,同出于嗜贷耳。使虞公思吾求剑之心,即虞叔守剑之心,奚其贪?使虞叔思吾守剑之心,即虞公求剑之心,奚其吝?惟其不能交相恕,而反相责,所以酿莫大之衅也。倘令求财者祛其厌,守财者释其固恤,而保身保家保国岂外是哉?(37) 我们再看一下吕祖谦的评论: 虞公以贪失国,虞叔以吝逐君,贪吝非二法也。名虽不一,而同出于嗜贷焉,使虞公思吾求剑之心,即虞叔守剑之心,必不至于贪矣,使虞叔思吾守剑之心,即虞公求剑之心,亦必不至于吝矣。惟其不能交相恕,而反相责,此其所以酿莫大之衅也。……(38) 这里钟敬伯的评论明显地是抄袭吕氏的。至于《左传》历史人物如郑庄公等的评析沿用吕氏说法者更是不胜枚举。 总之,吕祖谦之解释《左传》、评议《左传》、发挥《左传》,立意甚高,且文采斐然,影响后世甚广,对于《左传》之研究居功甚多。但建国以来却没有一篇关于这方面的专论,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本文浅陋,仅作"补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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