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内容的拓展 梁启超倡导“新史学”,重点是提倡民史观,他认为“有君史,有国史,有民史。西人近专重民史,中国如九通之类,可谓之国史矣,然体裁犹未尽善也。第二十四史,则只能谓之廿四家谱耳。”(注:《湖南时务学堂札记批》,转引自王也扬《清末外国史书的引进与中国史学观念的变化》,载《社会科学探索》1994年第5期。 )而“欲知历史真相,决不能单看台面上几个大人物几桩大事件便算完结,重要的是看见全个社会的活动变化。”“往往有很小的事,平常人绝不注意者,一旦把他同类的全搜博集起来,分别部居一研究,便可以发现出极新奇的现象,而且发明出极有价值的原则。”(注:《历史统计学》,载《史地学报》第2卷第1期。)提倡民史观,强调人民在志书中的地位,为一些方志编纂者所重视,一些方志学者也从理论上给予说明。如“近半世纪来,世界史家,咸重唯物,故作史非重社会关系,民生尤贵生产样式。方志既为地方之史,则于时代史潮,岂能独外。”(注:李泰棻:《阳原县志》自序。)“往者欧洲浮海东来,谈及中国史事,每以君史多、国史少为吾国之诟病。”(注:《复县志略》魁升谨序。)“旷观我国古史所载,除君主一姓之谱牒,治绩,及少数佐治者言行录外,什之八九与民众进化生活无关。即号称良史如马迁,亦未能脱此窠臼,别为史界开一新纪元。此二千年来民众进化之所以迟迟也。”(注:《重修开原县志》(1929)李毅序。)“吾国史志,大率详于政府而略于闾阎,遂使数千年社会状况及变迁因果,尽归淹当,良堪浩叹。兹特辟民事一门,刻意求详,俾我邑人生活习惯、盛衰良苦情形,一一呈露楮上,为此后修民史者基础。”(注:《吉安县志·例言》。)公开宣布特立一门为修“民史”之基础。《南康县志》以辛亥革命后之事为第二编,凡例中说:“旧志共十二册,序、艺文占五册,职官、选举、人物、愍壮占四册,而于全民状态记录寥寥。二编力矫是弊,是详志人群演进之史实原委,他从略焉。”有的方志编纂者进而从各个门类的内容说明与“民史”之关系。“凡所记载,纯从人民起见。为民即为国,而为治之道寓焉。舆图之精绘、新政之旁搜博集,罗列无遗。志地舆,人民之所处也;志建置,人民之所为也;志职官,人民之所爱戴也;志宦绩,人民之所歌颂也,志户口,人民之所生聚也,志财赋,人民之所输纳也;志学制,所以教化人民也;志民事,所以观察人民也;志选举,所以拨乎人民者也;志人物,所以表乎人民者也;志艺文,示人民以可经也;志武备,示人民以可卫也;至于记大事,有鉴于前,有儆于后。凡以为人民也为洽之道尽在志矣。”(注:《义县志》赵兴德序。) 提倡“民史观”,必然拓展方志记述内容,使社会经济成为方志的“主干”。李泰棻在《方志学》一书中,专列“应增社会经济之资料”一节,强调“社会经济,在今日应为全志骨干。吾人之衣食住行,商工各业,经过先民若干努力,始有今之文明。修志者,自应将以上各事,追述经过。至少亦须将现代社会经济,全部编入。”万国鼎对章学诚所撰方志提出批评,认为:“惟观章氏所撰,犹有偏倚,详于政事及人物,而略于关系一般平民生活之社会经济状况,实为美中不足,盖时代异而观念不同也。”(注:《方志体例偶识》,载《金陵学报》5卷2期(1935)。)于乃仁也主张社会经济是志书的主干,强调“扩充社会及经济史料”。他在《方志学略述》一文中说:“国家基本,在于人民,社会机构,系于经济。往往食货、风俗各志,佥不足以尽人民、社会、经济、生活之纪实。今后修志,自应以此点为主干。”(注:载《建国学术》创刊号(1942)。)《南康县志》凡例中说:“中国以农立国,南康近日农村贫瘠,竟山濯濯,改良振兴,刻不容缓。今特附记简要学理切实易行者,以供邑人之研究。”“邑人不善经商,对于工艺更少研究。今记其实况,以资观察。”“南康矿产丰富,今于黄金、钨、锡、铁矿特详其产地及价格。”可见一些志书已十分重视经济部类的记述。民国时期著名方志如黄炎培主纂《川沙县志》,黎锦熙主纂《城固县志》,经济部类的比重大大增加,占全书20%以上。 编纂方法的革新 方志编纂方法的革新,主要表现在与“新史学”一样,重视一地历史发展的内在联系,反映历史发展的因果关系,运用多学科知识,建立方志学的辅助学科,扩大资料来源,全面反映地情,提倡述论结合,借鉴西方史书体裁,出现了一些章节体志书。 傅振伦认为:“自唯物史观之说兴,历史始可以一定之法则解释之,而史学遂成专门之学。唯历史之科学化也,则必:第一,须为实录;第二,须注意进化方面;第三,须作真理规律之探求。此外又须兼重科学之记录。”他认为志书中各种专志,“凡独立成为专门之学者,亦应叙其源流,详其嬗变之理。”(注:《傅振伦方志文存》。)《中国方志学通论》自序中指出古代方志之不足:“尝观已往之志书,书事多昧于因果之定律,取材少客观之精鉴,叙事更鲜主观之制断。”黄炎培认为:“史之为用,明因果而已,一般方志偏于横剖,而缺于纵贯,则因果之效不彰。必将若干年间事实串列焉,其同时并列焉,以玩其彼此先后间之消息。”(注:《川沙县志·导言》。) 要反映因果联系,体现编纂者“主观之制断”,还应该破除“述而不论之旧规。”万国鼎从古代方志的局限性提出方志应有论述,他认为旧志之大病,仅为片段之簿录,有似不完全的类书。因为往日修志,“不知有系统之调查,社会科学未兴,文人知识有限,各项专才不可得,宜其所志狭矣。”而今日修志,“宜请具有相当专门学识经验者,于各项专门问题,分别详订调查计划,调查整理后,撰为有系统之论述。”并建议“每门尤贵有概论,例如商业,宜先论本邑各项商业以何者为重。”(注:《方志体例偶识》,载《金陵学报》5卷2期(1935)。) 更新方志体裁,主要是引入章节体,以便反映历史发展过程中各种纵横交错关系,并且叙事情晰。如1949年2月出版的《海南岛新志》, 采用章节体,设绪言、沿革、自然环境、本岛与国际间之关系、行政、社会组织、文化、资源、产业、交通和结语共十一章,严谨简明。在文字表述上,有的主张:“文字应力求通俗,至少用通俗的文言,再加以新式标点。”(注:胡行之:《论方志的编辑》,载《文化建设》2 卷12期(1936)。) 方志编纂方法能否革新,关键之措施就是要能运用多学科知识,要有各方面的专门人才,而不能局限于传统的资料考订功力。李泰棻在《方志学》一书中,专列“修志之辅助学识”一章。他认为“史既为记载并研究人类进化现象之学,广义言之,非一切科学知识具备者,不能为功,即不能作志。狭义言之,但备以下各种知识,即可执笔矣。”他列举的辅助学科有地理学、人类学、社会学、年代学、考古学、古文学、古泉学、言语学、系谱学、心理学、经济学、法政学以及商学、农学、动物学、植物学、矿物学、工厂组织管理等法、银行簿记统计等学。吴宗慈也说:“方志工作,岂易事哉?从作方志之人选言,其最低限度,非有三十年以上之旧学(即掌故学)根柢,不足以应付过去事物。非有现代各种科学之充分常识,不足以融通现在之事物,而为未来之事物植根基,非有专门之史学研究与素养,不足以提纲挈领,撷要删繁,以成专门不朽而切合时代之创作。”(注:转引自陈圣:《论吴宗慈的方志理论》,载《中国方志学家研究》,武汉出版社(1989)。)1945年顾颉刚、傅振伦主持编纂《北碚志》时,就与当时迁往后方的中央研究院的气象、物理研究所以及地质、矿冶、地理、农业、工业研究单位和大专院校密切合作,充分利用了科学调查资料和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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