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是明史上极为重要的人物,他的传也是明史上极为重要的传,而此传竟只删节王世贞成文而定,笔法亦不变,惹得汪由敦不免批评起来。汪由敦批评的是王鸿绪的《明史稿》,但是笔者将《首辅传》与张廷玉之《明史·张居正传》相对较,发现后者依然未脱《首辅传》之影响。《明史·张居正传》前半部只是对《首辅传》进行了某些删节,绝大部分文字亦未改,全文照录,我们不妨抄录几段如次: 《嘉靖以来首辅传·张居正传》 张居正,字叔大,湖广之江陵人也。少颖敏绝伦,十五为诸生,眇小,而是时尚书顾lín璘抚楚行部,而试其文,奇之,已得召见,复大奇之,曰:“此儿国器也。”遗以金钱为膏油费。明年举于乡,谒谢,璘解所系犀带以赠,而曰:“为若异时围腰饰,然当且玉,不足久溷也。”自是又六年而登进士高第,改翰林院庶吉士,是时为嘉靖之丁未、戊申间。……与人多默默,潜求国家典故与政务之要切者衷之……诸老先生如徐阶辈器重其人,相推许,遂得授编修。寻以妻丧请急归,亡何还职。 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美须,须几至腹,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时严嵩为首辅而忌徐阶,诸善阶者皆避匿,而居正行意自如。尝考会试,而其门生自喜客于嵩,能得嵩意,居正众斥之……嵩顾亦称居正。久之,行右春坊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居正待诸生严,亡所宽假,而独与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业。寻还理坊事,遂以选侍裕邸讲读,王颇贤之,邸中中贵人亦无不贤居正者,而李芳数从问书义,颇及天下事,寻进右谕德兼侍读,……进翰林院侍读学士,领院事。 时阶代严嵩首辅,尽以志事委居正。……中外目瞩居正,谓必大用矣。世宗崩,阶草遗诏,颇引以共谋。事具阶传。居正寻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月余,与裕邸故讲臣陈以勤俱入阁,而居正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寻充《世宗实录》总裁。经筵开,为同知经事,至秋,进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亡何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去学士之五品仅岁余而至一品,其登进之速,虽张、桂不能过也,时年仅四十三。当居正之进阁,阁臣凡六人,徐阶最为老宿,与李春芳皆好折节礼士。郭朴、陈以勤皆重厚长者,独高拱很躁而以不得志于言路稍绌,寻引去。居正最后拜,独谓辅相体当尊重,於朝堂倨见九卿,他亦无所延纳,而间出一语辄中的,人以是愈畏惮之,重于他相矣。 《明史·张居正传》 张居正,字叔大,江陵人。少颖敏绝伦,十五为诸生。巡抚顾璘奇其文,曰:“国器也。”未几,居正举於乡,璘解犀带以赠,且曰;“君异日当腰玉,犀不足溷子。”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成进士,改庶吉士,日讨求国家典故。徐阶辈皆器重之,授编修,请急归,亡何还职。 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莫能测也。严嵩为首辅,忌阶,善阶者皆避匿,居正自如,嵩亦器居正,迁右中允,领国子司业事。与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业。寻还理坊事,迁侍裕邸讲读,王甚贤之,邸中中官亦无不善居正者。而李芳数从问书义,颇及天下事。寻迁右谕德兼侍读,进侍讲学士,领院事。 阶代嵩首辅,倾心委居正。世宗崩,阶草遗诏,引与共谋,寻迁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月余,与裕邸故讲官陈以勤俱入阁,而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寻充《世宗实录》总裁,进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去学士五品仅岁余,时徐阶以宿老居首辅,与李春芳皆折节礼士。居正最后入,独引相体,倨见九卿,无所延纳,间出一语辄中肯,人以是严惮之,重于他相。…… 后面还有相当长的一段,对比二者,我们发现《明史·张居正传》上引的这几段文字,完全是删节王世贞《首辅传》中之《张居正传》的,内容上没有任何增加,文字大部分亦是抄自王世贞的《首辅传》。语句、语序、甚至语气都同,因此,王世贞的《首辅传·张居正传》正是《明史·张居正传》的蓝本。虽然汪由敦批评了王鸿绪《明史稿》的毛病,但张廷玉之《明史》并没有作什么改变。 《张居正传》当然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例子,但并非是唯一的事例,《明史·严嵩传》亦是基于王世贞《首辅传》,有人认为《明史》之所以把严嵩列入奸臣传是因为依从了王世贞的评价,参考了《首辅传·严嵩传》中的评价(注:参阅苏均炜《严嵩与夏言》,《明清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曹国庆《严嵩评传》,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李焯然《从〈鸣凤记〉谈到严嵩的评价问题》言:“穆宗隆庆年间,徐阶等人修《世宗实录》,开始对严嵩有微词,清人修《明史》,采袭了王世贞的说法,首先把严嵩列入《奸臣传》;再加以〈鸣凤记〉在民间的流行,严嵩就成了后来人的心目中大奸大恶的人物。”《明史散论》,台北允晨文化有限股份公司,1988。)。顾诚先生详细讨论了《明史·李善长传》对王世贞文稿的因袭,指出“不仅在取材和编排上基本上沿用了王世贞的文献,许多地方连文字也一样,因袭的痕迹非常明显。”(注:顾诚:《王世贞的史学》,《明史研究论丛》第二辑,页340,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 )《明史》中的《徐阶传》、《高拱传》与《于谦传》等等皆有相同的现象,只是没有《张居正传》、《严嵩传》、《李善长传》这样,从一开头就完全照搬王世贞所写的传。但间或抄录王世贞所撰传记上的语句则是屡见不鲜的。即如《徐阶传》,《首辅传》有言:“……嵩谓阶可孽也,所以中伤阶者百方。一日独召对,上与屈指论群臣孰优,至阶而嵩徐曰:‘阶所乏不在才,乃才胜耳,是多二心。’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注:《嘉靖以来首辅传》卷5,页297,台北:文海出版社1967年,录入《明清史料汇编》第一编第一册。)《明史》言之如次:“……嵩因谓阶可间也,中伤之百方。一日独召对,语及阶。嵩徐曰:‘阶所乏非才,但多二心耳。’盖以其尝请立太子也。”(注:《明史》卷213《徐阶传》,页5633,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此类相似文字相当多,由斯可见,《明史》在作此类传记时,王世贞所作的相关传即是其必定参考之资料,而有些文字是来自王世贞的史书,这样的关系,既是王世贞史学价值的体现,又是其影响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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