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概说
一、有关《周礼》的名称、作者及其成书时代 《周礼》最初的名字叫做《周官》,见《史记·封禅书》:“封禅用希旷绝,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汉书·艺文志》著录有《周官经》六篇、《周官传》四篇。是其证。《周官》这个名称本来是名副其实的,因为它本来就是讲设官分职的书嘛,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改称《周礼》呢?是谁改的呢?荀悦《汉纪·成帝篇》说:“刘歆以《周官经》六篇为《周礼》,王莽时,歆奏以为礼经,置博士。”这就是说,是刘歆改的。后来的学者也都认可此说。为什么要改呢?据孙诒让《周礼正义》说,这是因为,《尚书》中也有一篇《周官》,也是讲官制的,刘歆担心此《周官》与彼《周官》混淆,所以将此《周官》改名《周礼》。从此以后,尽管《周官》《周礼》这两个名字并行不悖,但学者以称《周礼》为常。《周礼》是《三礼》中的第一部,是宋代以后的《十三经》之一。在儒家的所有经典中,《周礼》既是最重要的一部,也是疑点最多争论最烈的一部。争论的焦点首先集中在《周礼》的真伪上,说具体点,就是它的作用究竟是谁?它成书于什么时代?如何看待它的来历? 《周礼》的作者,有的人说是周公。首倡此说的是西汉刘歆。刘歆的理由是什么,他自己没说。倒是贾公彦《序〈周礼〉废兴》引马融《周官传序》说,古文《周官》被发现以后,在今文博士的一片排斥反对声中,只有刘歆独具只眼,看出来“周公致太平之迹”全在此书。我们知道,西汉末年,王莽托古改制,《周礼》是其改制的一个主要理论根据,而刘歆则是王莽改制的谋士,被封为国师,从这些事实来看,说刘歆把《周礼》看作是“周公致太平之迹”之书,并非无根之谈。到了东汉末年郑玄为《周礼》作注时,就把刘歆的这个观点给坐实了。郑玄明确地说:“周公居摄而作六典之礼,谓之《周礼》。七年,致政成王,以此礼授之,使居洛邑治天下。”[1]郑玄之所以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大约是他看到《尚书大传》上有这样的话:“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于成王。”又看到《礼记·明堂位》中有类似的话:“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七年,致政于成王。”两书都有“六年,制礼作乐”的话,而《周礼》一书便是“制礼作乐”的具体成果。郑玄是经学的权威,一言九鼎,从此以后,周公作《周礼》的说法,差不多就成为定论,至少也是一种代表主流的意见。时至今日,坚持这种说法的已经不多了。笔者认为,作为周初最高统治者的周公,为了巩固刚刚建立的政权,肯定要立些规矩,订些制度;即令是采取殷人的旧的规章制度,恐怕也是有因有革,但这也要经过周公的点头。如果说周公“制礼”的内容指的就是这些,那没问题;但如果说周公“制礼”的内容指的就是制作《周礼》一书,则证据不足。《左传》文公十八年有这样一句话:“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杨伯峻注曰:“《周礼》,据文,当是姬旦所著书名或篇名,今已亡其书矣。若以《周官》当之,则大误。”这就是说,即令是当年周公真的写过《周礼》,也不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部《周礼》。郭沫若说得好:“且古人并无专门著书立说之事,有之盖自春秋末年以来。其前之古书乃岁月演进中所累积而成者也。”[2] 《周礼》的作者,有的人说是刘歆。首倡此说的是南宋的胡安国、胡宏父子,他们认为《周礼》是“王莽令刘歆撰”的[3]。此端一开,后继者不绝如缕。而真正坐实此说的是清末的康有为,康氏为此专门写了一部《新学伪经考》,其中有云:“《周官经》六篇,则自西汉前未之见,其说与《公》《谷》《孟子》《王制》今文博士皆相反,《(王)莽传》所谓‘发得《周礼》,以明因监’,故与莽所更法立制略同,盖刘歆所伪撰也。歆欲附成莽业而为此书,其伪群经,乃以证《周官》者。故歆之伪学,此书为首。”[4]意思是说,刘歆伪造了许多经书,《周礼》是这些伪经中的最要害的一部,其目的是为了帮助王莽篡汉。康氏此书涉及的题目实在是太大了,不仅仅《周礼》,所有的古文经都是刘歆伪造的,照康氏看来,中国两千年来的读书人,统统都被刘歆骗了。康氏这种反潮流的看法,一时间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响应者也自不少。平心而论,笔者初读康氏此书,亦深受震憾;而三复其书,觉得也不无可议之处。例如,前引《史记·封禅书》有《周官》一词,而《史记》为司马迁所著,如果说《周官》是刘歆伪造,怎么会出现在《史记》书中?这显然是不利于康氏的证据,于是乎康氏就说:“《周官》一篇,一部《史记》无之,唯《封禅书》有此二字,其为刘歆窜入何疑焉!”[5]真的是只有此“《周官》”二字吗?否。实际上,《封禅书》不仅此处有此二字,而且还有一处引用了《周官》之文:“《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这段话,除了“迎长日之至”一句是出自《礼记·郊特牲》外,其余都出自《周礼·春官·大司乐》。这么一段话康氏竟然没有发现,至少说明他读书还欠细心。总而言之,不管什么古书,只要其中有不利于康氏的证据,康氏就统统斥为刘歆伪造和篡改,这显然失之偏颇。而对于《四库全书提要》反驳“刘歆伪造”说,康氏又称:“其缀辑诸书,皆与原文少异,或增或漏,故示阙略。凡此,皆作伪者之伎俩,欲使人疑信参半,则其术售矣。”[6]呜呼,康氏可谓善辩矣! 时至今日,多数学者认为,《周礼》一书,既非周公本人所作,亦非刘歆冒名伪造,其作者很难指实。在这方面继续纠缠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于是,学者们转而把注意力投向了对《周礼》产生时代的研究。而研究这个问题的方法,基本上都是从分析《周礼》的内容入手。分析其思想,分析其制度,分析其语言文字,从中找出其时代特征。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说纷纭,迄无定论。钱穆《〈周官〉著作时代考》一文,论证《周礼》成书于战国晚世;[7]郭沫若《〈周官〉质疑》一文,论证“作《周官》者乃周末人也”,且说:“余谓《周官》一书,盖赵人荀卿子之弟子所为,袭其师‘爵名从周’之意,纂集遗闻佚志,参以己见而成一家言。”[8]杨尚奎《〈周礼〉的内容分析及其制作时代》一文,论证《周礼》出自齐国有儒家气息的法家之手[9];顾颉刚《“周公制礼”的传说和〈周官〉一书的出现》一文,认为《周礼》“是一部战国时的法家著作”,甚至“敢断定是齐国人所作”[10];朱谦之《〈周礼〉的主要思想》一文,论定《周礼》为西周宣王中兴时代之书[11];洪诚《读〈周礼正义〉》一文,在朱谦之说的基础上,论定:“此书实起于周初,历二三百年之损益积累而成,成书最晚不在东周惠王后。”[12]陈连庆《周礼成书年代的新探索》一文,认为:“《周礼》成书年代的最大可能,是在秦始皇帝之世。当时的政治、经济情况,都与《周礼》所反映的情况相符合,许多不易解释的矛盾,放在这个历史时期,基本都可以解决。尤其是秦始皇焚书以前,国典朝章灿然齐备,也是完成这一巨著的有利条件之一”[13]彭林《〈周礼〉成书于汉初说》一文,论定“《周礼》的成书年代当在汉初”,很重要的一条理由是:“《周礼》的主体思想是由阴阳五行、儒、法三家融铸而成的,这就是它的时代特征。”[14]笔者认为,顾颉刚的看法近是,盖以《周礼》的主体思想颇与《管子》接近也。 《周礼》,顾名思义,是周代的礼。这是传统的解释。张舜徽则认为:“为什么叫《周礼》呢?周,一个意思是指周朝,另一个意思是周遍、周备、周普,即很完备的意思。而《周礼》的“周”,不是指周朝,而是表示很周全的意思。好事之徒将春秋、战国及夏、商、周等的礼汇辑在一起而成《周礼》,这种解释,对《周礼》中相互矛盾、相互重复的现象就可以理解了。如果说一人所作,为什么相互矛盾的地方很我呢?原来《周礼》是战国的好事者将各国的官制、礼制作了一个汇编。”[15]张氏此说一出,赞成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盖亦一家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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