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论决策与用人:“夫成败之机,决于一言,顾用者何如耳” 《读史漫录》中论述最多的,是历史人物的行为及其历史作用。 于慎行重视人物评论,是因为他看到,在朝代兴衰存亡的关头,常常面临着一个历史 选择,它要求人们能够正确认识形势,衡量利弊,抓住时机,采取有效措施,保证事态 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在这时,人就显得很重要,人的谋略就显得很重要。他说:“夫 成败之机,决于一言,顾用者何如耳。”[2](P134)这里所说的“机”,是指关系成败 的时机;“言”指的是决策;“用者”,主要是历代君臣,尤其是位居险要,直接关乎 纪纲存否,关乎事态顺逆的大臣。可见,于慎行是从历史的关键时期及相关决策的角度 ,来强调人物在历史进程中的地位的。 于慎行推崇那些能够为国家利益着想的人物及其谋略。他认为,“成败兴亡之机,有 一言而定者,此士之所以贵智也”。[2](P205)因为士人的决策往往关系国家的成败兴 亡,所以士人应该重视智谋。对历史上一些人物的智虑,于慎行提出了更公允、精到的 认识,往往超出时论,不拘泥于儒家正统思想的成见。如他对汉代刘敬提出的方略十分 肯定,认为“刘敬所建白数事,皆万世之略。其大者在建都长安,与徙天下豪杰以实关 中”。[2](P42)提醒当国者应借鉴古代成功的治国方略,重视地理形势对国家安危的重 要性。他论及管仲、乐毅之事,以为其才能有隐微难及之处:“管子一匡九合,功盖天 下矣,即乐毅伐齐,其才亦有不可及者……乐之功不难于取齐,而难于散四国之兵。” [2](P16)他指出,管仲和乐毅的才能,并不只在于辅助齐国或燕国在一次战争中取得了 胜利,他们的高超之处在于,身处多国矛盾之中,却能够纵横捭阖,或称霸诸侯或化解 诸侯的威胁。他指出了管、乐的杰出之处,启发人们认识历史人物的价值时注重对其才 能高下显隐的分析。由于注重人物识见的作用,于慎行对那些有政治才能的女主,也予 以相当的肯定:“天之生才,岂惟豪杰丈夫有关气运,即妇人女子与治乱相关者,其生 亦必有自,齐之君王后是也。”[2](P22)这就从理论上对女主存在的合理性做了肯定。 甚至对一些奸臣的正确建议,于慎行也给予肯定,认为不应因人废言。[2](P292) 对历史上那些行为不当而危及国家的人,于慎行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与批判。他常常将 历史上朝代的盛衰归因于当时的人事,认为良臣可以挽救国运,而佞臣则会断送朝廷。 如论东汉时,于慎行感叹道:“天下事虽甚难,处者亦必有方略,顾人不思耳。”[2]( P26)他认为,东汉纪纲虽然遭到破坏,国势已经出现衰落的气象,但是宦官、外戚的势 力还不是十分强大,汉桓帝以藩侯继位,正是汉朝挽救朝纲的机会。如果有一二个正直 且有谋略的大臣,东汉就能度过危机,使形势好转。可惜,汉朝当政者犹豫不决,不能 及时任用良臣,以至于错失机会。而奸佞昏庸之臣则足以误国,如唐朝“武氏之立,虽 由李义府、许敬宗发端,其实成于无忌,决于李勣也”。[2](P213)“安禄山之反 ,国忠激之也,哥舒翰之败,国忠成之也。”[2](P251)“元和之末,方镇厎平,长庆 之初,河北复叛,盖有由焉。幽州之乱,宰相崔植等激之也。镇州之乱,度支崔棱激 之也。”[2](P304)“武宗削平僭乱,比迹元和,李德裕之功也。”[2](P318)又如论宋 朝史事时他激愤地讲道:“自古国家成败,固系所用何如,然未有如宋之可恨者也。… …忠义之士,数十人持之而不足;邪佞之贼,一二人坏之而有余,天壤间事有如此,可 不为扼腕太息哉!”[2](P458) 于慎行还进一步揭露了小人误国的心理原因:“小人贪秋毫之利,而忘丘山之祸,以 至丧国亡家灭宗绝祀,皆起于一念好利之心耳!”[2](P26)这是于慎行在分析秦灭六国 时提出的。他认为六国的灭亡主要并不在于秦国,而在于六国国内的趋利小人。这对于 人们识别忠奸贤愚,认识官员的一己私利之心对于国家安危大事的必然的恶劣影响,有 强烈的警戒作用。 当然,我们不能苛求于慎行超越英雄史观的窠臼来评论历史人物。应当强调的是,于 慎行重视人物及其谋略在历史中的作用,是以历史有一定的形势与事机的观念作为基础 的,也与他久在仕途,忧心国运有关。于慎行对历代君臣的评论,不因其是君主而神化 ,不因其是功臣而饰罪,不因其是君子而忽其小人之心,不因其人微而轻其言,实事求 是,只论其言行对国家朝廷是否有利。其中的很多评论,多有发人深省之处。 三、论民族关系:“天理民彝,不以华夷有间也”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怎样看待历史上的民族关系,是衡量人们历史见解的尺度之 一。于慎行非常关心历史上的民族关系以及对民族关系的处理。他的看法突出表达了他 在民族关系问题上的客观态度。 在《读史漫录》中,于慎行一方面仍贬称少数民族为夷狄,认为其落后野蛮,在根本 上视之为中原的异类而加以戒备。另一方面,他的大多数有关少数民族的评论,却是比 较客观的分析,十分坦诚地承认并肯定少数民族的社会地位。于慎行认为,“天理民彝 ,不以华夷有间也”。[2](P493)意谓天地间的法则和伦理不会因为族类不同而有所差 别,是各民族共通的。借天理民彝之说,于慎行对少数民族与中原皇朝平等视之。这对 于改变传统上对少数民族的偏见,无疑是一个进步。于慎行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他看 到,少数民族保存了纯朴的性情和刚强的精神,这些优秀的品质正是那些落后的边族在 与文明昌达的中原皇朝发生战争时能够获胜的主要原因。以北魏孝文帝改革为例,于慎 行曾提出一个不同寻常的观点:“北魏之治,至孝文而盛,其国势,至孝文而衰。…… 夷之所以能胜中国者,徒以其质朴、武健,不好文饰而已。”[2](P179)对于魏孝文帝 ,于慎行并没有简单地加以褒贬,而是看到了盛治中的衰落,是颇具辩证性的认识。他 认为孝文改革未能尊重鲜卑族自身的特点与优点,盲目汉化,使得改革与国势的发展不 相宜。应该说,这个评论对于少数民族避免盲目改革是有警示作用的。从理论上看,这 是发前人之所未发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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