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同时期的不同学术环境的影响,不同的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立论角度各有侧重,运用方法也有差异,因此在回顾某一领域的学术史时,仅仅罗列成果是不够的,还要剖析这些研究成果背后反映的学术脉络和时代背景。本文结合不同社会环境所提供的不同学术条件,回顾20世纪中国近代外债史研究的学术演变,并力图总结近年中国近代外债史研究的基本思路及发展趋势,以冀对中国近代外债史研究有所推进。 一、 1949年前的中国近代外债史研究状况中国近代外债史的专门研究,肇始于20世纪20-30年代。时值财政问题突出,为了摆脱困境债务危机,有关部门对外债资料进行了初步整理,如交通部编辑有《中国铁路借款合同全集》(1922年)、《交通债款说明书》(1925年4月)、《交通部经管各项债款说明书》(1927年4月);交通部电政司编辑有《交通部电政债务史》(1936年);财政部编辑有《财政部经管有确实担保外债说明书》(1927年7月)、《财政部经管无确实担保外债说明书》(1927年7月)等;中国银行总管理处经济研究室编辑有《中国外债汇编》(1935年)等。 资料整理之余,一些学者研究外债史,如中国银行的《中国政府的债券与债务》、刘大钧的《外人在华投资》(1929年)、万籁鸣的《整理中国外债问题》1,贾士毅的《国债与金融》2、汤象龙的《民国以前的赔款是如何偿付的》3和《民国以前关税担保之外债》4等均在这种环境下产生的。此时,各国在华银行也进行了外债资料的整理和相关的研究,一些银行的总经理、总会计师在报告银行业务时,对外债问题有专门说明,并撰写了专题研究报告,粗略算来,有贝林的《中国的外债》5、孔士的《中国的国外公共债务》6、菲尔德的《美国参加中国银行团的经过》7、亨利·巴尔的《中国外债研究》(1934年1月1日)8、田村幸策的《支那外债史论》、土屋计左右的《中华民国的国际信贷》9等。 抗战期间及抗战后,外债资料整理继续进行,如交通部编辑的《交通部债务汇编》(1943年11月)涉及了铁路外债和电政航政外债的举借、偿还;财政部编辑的《财政部经管外债说明书》(1947年)说明了战前外债、战时外债和战后外债的情况。由于抗战时期政府举借了一系列的外债,一些学者立足现实,研究了外债在中国近代历史中的表现,撰写的论著有:《甲午前中国外债考》、《从六国银行团到善后大借款》、《民初善后借款之交涉》、《中国铁路外债合同之史分析》、《我国外债研究》、《庚子赔款与中国外债》、《民国初期外债与中央财政》、《清代外债史略》与《外人在华投资》10等等。 在这些外债史研究成果中,对外债性质有不同的认识。一是认为 “国际交换的发展,表现国际分工与隶属于帝国主义之下的商品经济的发展,便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发展之唯一而重要的表现”,外债对于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中资本主义展开的重要动力,是有益的。二是认为不论是哪一国的外资,其在华投资大部分来自于我国工农群众的榨取、靠政府赔款、银行吸收官僚军阀存款以来及商品销售所得的利润等,再用于投资或收买农产,如此发展起来的“分工”,是“在国际金融资本支配下的一个形态,同时也是各国帝国主义支配下的一个经济”,外债的作用是帝国主义“证明财政及在殖民地与半殖民地的生产力,而不能发展生产力”11。“这些债务都与战争、反外、内战、政治阴谋有着联带关系”12。 具体研究以贾士毅、汤象龙和雷麦的最具特点。贾士毅利用政府财金官员之便,搜集了大量的内外债资料,撰写了《国债与金融》,这本著作对外债“现时”状况作出了详尽的说明,勾画出中国近现代外债的面貌以及与之相关的财政金融关系,缺点是描述多,分析比较浅显。雷麦以外国经济学家的身份,受纽约社科科学研究会和太平洋国际学会的委托撰写有关外资著作,对诸多外资银行进行通讯调查,还到中国各地及美、英、日、法、南洋等处进行考察,书中对外资(包括外债)的数量有了比较明确的折算(如采用美元的折算方法),按照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在华资本状况进行了全面的分析,涉及了中国外资的结构的问题,与贾士毅的研究相比,基本上概括了外资活动的时期特征,不过受经济学视野的限制,他关注的是量的变动,没有深入探讨质变的一些根本性因素。汤象龙的成果则是勾沉诸多档案资料,讨论了民国之前赔款和关税担保外债的举借、偿还情况,是微观研究的力作。 由于外债研究刚刚起步,在资料不足的情况下,外债数量与款项究竟如何还不清楚, “吾国内外债款,日益紊乱,中央如是,各省亦然,不仅头绪纷杂,已失常轨,即求全国内外债明细之表,亦不可得”13,因此研究成果以债项、数量的讨论为多。同时在研究者群体中,以经济学家或金融工作者为主导,因此从历史的角度进行研究颇嫌不足。 二、50-60年代的中国近代外债史研究状况50-60年代,在外债史研究领域,相继出版了一些著作和资料丛刊,诸如魏子初的《帝国主义在华投资》、吴承明的《帝国主义在旧中国的投资》、中国近代经济史资料丛刊编辑委员会主编的《中国海关与英德续借款》和《中国海关与庚子赔款》、徐义生的《中国近代外债史统计资料(1853-1927)》、刘秉麟的《近代中国外债史稿》、宓汝成的《中国近代铁路史资料(1863-1911)》、蓝以琼的《揭开帝国主义在中国投资的黑幕》14等。 其中以《中国近代外债史统计资料(1853-1927)》和《近代中国外债史稿》等影响最大。《中国近代外债史统计资料(1853-1927)》利用《清实录》、《筹办夷务始末》、《筹办夷务始末补编》、《清代外交史料》、《北华捷报》、清政府有关抄档和奏稿、北洋政府公报以及日英美等国档案,按年编制了各时期的外债表,逐项排列借债者、贷款者、币种、款项、数额、利率,除此之外,还编辑了若干专题统计表,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由于该书主要目的是整理资料,只在外债统计表之前作简要分析说明,无法系统地阐述中国近代外债发展中的具体问题,未免遗憾。《近代中国外债史稿》是刘秉麟未完成的遗著,是迄今为止仅有的一部述及晚清到民国外债的专著,该书三编分为“清政府时期的外债”、“北洋军阀政府时期的外债”、“国民党反动政府时期的外债”,但总的看来,还只是资料整理排比,缺乏深入的探讨。 除了专著之外,还有一系列外债史研究论文,如《中日甲午战争赔款的借款》,《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帝国主义对中国侵略性的借款(1913-1917)》、《庚子赔款与1902年农民反抗赔款的斗争》、《粤川汉铁路借款问题》、《美帝国主义攫占三都澳的阴谋与所谓的“海军借款”》、《中日甲午战争前外国资本在中国经营的近代工业》、《帝国主义与湖广铁路借款》、《帝国主义“在华投资”探实》、《帝国主义在旧中国“投资”的特征》、《苏杭闽铁路借款和江浙人民的拒款运动》、《中日甲午战争后美国资本与芦汉、津镇、粤汉诸铁路的借款(1895-1898)》、《日俄战争后日、美、沙俄在中国东北铁路投资的竞争(1905-1910)》、《币制实业借款(1903-1911)》、《1907-1908年间江浙人民反对苏杭甬铁路借款的斗争》、《美帝与庚子赔款》、《庚子赔款与清政府的捐税制度》、《对1914年帝国主义在华投资额的辨明》、《最早的外债》、《从汇丰银行看帝国主义对旧中国的金融侵略》、《把侵略说成友谊--美帝利用庚子赔款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有关“西原借款”的一些史料》、《帝国主义勒索的庚子赔款历代反动政府是怎样偿付的?共偿付多少钱?》15等等。 在引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16和1959年中国宣布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国家的情况下,对外债性质的认识,中国大陆的外债史研究者比较注重外国资本的经济侵略性和资本主义所体现的剥削本质,认为外债对于近代中国而言,消极因素大于积极因素,外国资本是帝国主义对华侵略的主要工具之一,是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重要原因。“外债是帝国主义国家侵略中国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它们互相之间剧烈争夺中国政治、经济、军事等各种权益的工具。帝国主义经过借款给中国反动政府的办法,实现其进行政治上、经济上对中国的控制;中国的反动政府则又通过外债勾结外国侵略势力,镇压中国人民的反抗斗争,和进行反革命的内战”17;“帝国主义对中国借款的发展历史,也就是它们在中国争夺霸权和它们与中国的封建地主及官僚资产阶级相勾结的历史”18。 此时,台湾的学者和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学者对中国近代外债性质的认识与大陆学者是一致的19,认为“19世纪帝国主义原是与资本主义互为因果的。领土的攫夺与经济的剥削是当时列强对外侵略的两大手段。领土的攫夺固有助于经济的剥削,而经济的剥削亦有便于领土的攫夺。虽然在入手的方法上有先后的不同,但其侵略的终极则一”;外债是“列强在华恶性竞争,攫获特权的具体表现,从而更严厉的控制中国的财政”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