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例子是，法国国王查理五世历来精打细算，善于理财，然而在弥留之际却下令取消户口税。这件事使后人猜测不已。有的人认为，当时查理五世神智不清才做出这项决定；有的人则断言，查理五世此举是怀有政治意图的。然而照《再创历史》一书的作者看来，这里似乎一切都很简单，无须争议。查理五世这样做是出于十四世纪的宗教信仰：这位法国国王害怕死亡，担心在他死后会遭到自己臣民的诅咒，于是他在“临终的时候，也就听任自己的精神形态占了上风，而让历来所奉行的方针政策搁在一旁”（17）。
    《再创历史》一书的作者还认为，当今的汽车司机仍使用着昔日骑士的词汇，十九世纪的工人依然具有他们的祖辈农民的感情和习俗。可见，精神形态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变换最慢。于是他们进一步得出结论说：“精神形态史实乃人类历史中‘缓慢’的历史”（Histoire de la lenteur）（18）。
    历史学家凭借什么去研究它在我们看来是如此玄虚的“精神形态史”，去探索人类以往的精神生活呢？对此，《再创历史》一书的作者信心满怀地说，不管什么样历史文件都可以用来研究人类精神形态的发展，“一切都是精神形态史学家的材料来源”（19）。如从一个七世纪坟墓内发掘出来的装饰、工具、武器和钱币，特别是死者口内所含的钱币就可以使我们了解到墨洛温时代人们的信仰和当时社会对工匠的态度……
    值得一提的是继索布尔出任巴黎大学法国大革命史讲座教授的伏维尔先生，他是一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多年来以研究外省历史而著称。由于他陆续出版了《普罗旺斯对死亡和彼世的看法》、《死亡在过去》、《普罗旺斯节日的变迁》、《死亡在西方：自1930年至今日》等书，从而他也被列入了精神形态史学家的行列。
    不少人对一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竟然去研究如此抽象的“精神形态史”深表惊讶。对此，伏维尔的回答是坦然的。他说，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不应该把自己禁锢在“经济史”和“社会史”的领域，而应转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精神形态史”。因为精神形态比意识形态更广泛，它触及人类精神生活的各个领域，如习俗、梦幻、言语、时髦等；人类行为中有些部分是下意识的，无意义的，是超脱意识形态的，历史学家应该对此作出解释。所以伏维尔认为，研究“精神形态史”是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义不容辞的职责。
    那末，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是怎样研究“精神形态史”的呢？其研究方法与一般史学家有何不同呢？伏维尔的回答是，他从不把精神形态看做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是从社会的经济基础，人类的物质生活出发，全面研究人类社会的各个方面，然后再去探索人们精神生活深处的东西。伏维尔曾搜集了一种不为人们所注意的历史资料--遗嘱来研究“精神形态史”。比如他在整理和对比几千份十八世纪普通人所遗留下来的遗嘱后发现，如果说在十八世纪上半叶，一般遗嘱中还提及天堂、圣者的话，那末在下半叶的遗嘱中就多半只提如何安排遗产了。由此伏维尔得出结论：在法国大革命前，庶民中的宗教信仰已大为动摇，而这对我们研究法国大革命的历史是很有帮助的。
    总之，从各种情况看，法国的“新史学”还处在一种发展的状态中，今后它究竟向哪个方向发展，将会取得哪些成果，是值得我们注意的。
    注释：
    ①《新历史》（La Nouvelle Histoire. Sous la Direction de J. Le Goff, R. Chartier, J. Revel），巴黎1978年版，第235-236页。
    ②《新历史》，第12页。
    ③《再创历史》（Faire de L Histoire. Sous la Direction de J. Le Goff et P. Nora）第1册，巴黎1974年版，第11页。
    ④布罗代尔（Fernand Braudel 1902-1985），法兰西学院教授（1949-1972年在任），长期主持高等实践研究院第六部；1984年当选为法国科学院院士。 著有《地中海与菲力浦二世时期的地中海世界》等书。
    ⑤费罗（Francois Furet）现任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院长。著有《法国革命》等书。1980年曾来我国访问。
    ⑥勒哥夫（Jacgues Le Goff）现在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任教，著有《中世纪的商人和银行家》、《中世纪西方的文明》等书。
    ⑦费弗尔（Lucien Febvre 1878-1956）1933年起任法兰西学院教授。1929年与布洛赫共创《经济和社会史年鉴》杂志，著有《土地和人类革命》、《一个人的命运：马丁·路德》等书。
    ⑧布洛赫（Mare Bloch 1886-1944）1936年起任巴黎大学教授，与费弗尔同为“年鉴派”创始人。二次大战期间参加抵抗运动被德军杀害。著有《法国农村史的特征》一书。
    ⑨法国《历史》杂志（Histoire）1982年第8期，第75-76页。
    ⑩费罗1981年来上海访问，与我们座谈法国大革命问题时，即持这种观点。
    （11）《新历史》，第45页。
    （12）《新历史》，第45-46页。
    （13）法国《思想》杂志（La Pensee）1979年第205期，第128页。
    （14）迪比（Georges Duby 1919-），法国著名的研究中世纪史专家。自1970年起任法兰西学院中世纪社会讲座教授。著有《法国农村史》、《法国文明》等书。1982年曾访问过我国。
    （15）美国《历史理论杂志》（History and Theory）1972年第1期，第15-25页。
    （16）《再创历史》第3册，第81页。
    （17）《再创历史》第3册，第78页。
    （18）《再创历史》第3册，第82页。
    （19）《再创历史》第3册，第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