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颉刚的学术追求(4)
其次,受到“左”倾的阶级斗争理论的影响。 顾颉刚在文化学术上突出的贡献是在中国历史学界提出了“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 观,同时创立了古史辨派。在他看来:“古史辨”派所从事的研究工作是偏于破坏的, 所要破坏的东西就是历代皇帝、官僚、地主为了巩固他们的反动政权而伪造或曲解的周 代经典。这个反动政权虽然倒了,但他们在学术和历史上的偶像还没有倒,现代人批判 接受的前提就是先要作一番整理,然后可以与社会的发展相配合,所以“古史辨”派的 工作是有意义的。“古史辨”派的学术思想作为一家之言,当然可以讨论、批评,但是 不应越出学术讨论的界限,与政治硬联系在一起。可是,解放后,这个学派的学术研究 被认为与阶级斗争理论相反对,时时受到政治上的批判。建国初,山东大学学报《文史 哲》刊登文章,对顾颉刚展开批评,将古史辨派的学术研究提高到资产阶级学术的高度 作上纲上线的批判,认为“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观没有用社会发展史的眼光来观察 中国历史,只是把古史传说本身的发展过程片面地叙述出来,这至多只是神话学或民俗 学的研究,而不是古史学的科学研究。疑古派史学的真实企图是从右面抵抗封建阶级, 而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接受了开明地主阶级的改良主义思想,又接受了买办资产 阶级的实验,其实质是从左面抵抗无产阶级:这是最初的用意。“后来这派的史学家多 数与封建阶级妥协,只坚决抗拒无产阶级了,这表现在‘疑古’精神的降落,考据精神 的加强,同时诋毁或不采取唯物史观”,这种“史学思想只是资产阶级阶级斗争的工具 ”[5]。显然,这类文章给顾颉刚带来的是一种无情的打击。1958年中国思想界掀起了 一场“厚今薄古”、“插红旗、拔白旗”运动,顾颉刚又首当其冲,成了众矢之的。是 年《历史教学问题》第10期上发表的《古史辨派史学思想批判》认为:古史辨派“主张 整理史料用实验主义方法和所谓层累地造成的古史演变观点,研究思想制度用唯物主义 历史观,是极端荒谬的说法”,“他们所宣扬的是封建性的资产阶级右派的史学思想, 是极端反动的”,“这些影响不消除,史学研究中的资产阶级白旗不拔掉,无产阶级历 史唯物主义的红旗是无法插上的”[6]。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政治高压形势下,顾颉刚被 迫在《光明日报》上登出自我贬损的检查。1959年4月,顾颉刚在政协第三届全国委员 会第一次会上发言说:从到北京后,“一个运动紧接着一个运动,得不着充分时间从事 研究,……不但自己的计划不得实现,就连科学院分配给我的任务也没有准时交卷,心 中非常苦闷”[1]。这是历史学家对精力被空耗所表达的一种愤懑,也是他“为学术而 学术”的追求不能实现时的人生感叹。“文革”时期,他再次作为资产阶级学术权威遭 受更猛烈的批判。由此可见,顾颉刚所追求的“为学术而学术”的道路是何等地艰难。 第三,传统的意识形态对学术研究的束缚。 知识分子(主要为人文知识分子)所从事的社会科学研究对象是社会现象,这种与社会 现象密切相关的研究常常导致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等非学术力量渗入,进而渐渐地支配了 研究领域。学术研究属于意识形态范畴,但是,传统的意识形态特别强调其功能在于为 统治权力提供合法性的根据,即为现实社会提供辩护,因而,传统的意识形态总是把自 身看作是绝对正确的最高真理,总是力图把其它思想规定在它所能许可的范围之内活动 。 在阶级社会里,任何一个科学研究者都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意识形态立场,因而,学术 思想有意识形态的痕迹,打上意识形态的烙印是难免的。但是,人们有自己的意识形态 立场并受其影响,不等于没有自我反思和批判的能力,而是完全能够自觉地使学术思想 与意识形态保持一定的距离,学者可以在承认自己的意识形态立场的同时,对事物进行 非意识形态研究。况且,学术思想与传统的意识形态的不同之处在于:学术思想以真理 为目的,而传统的意识形态以为现状辩护为目的;学术思想的生命在于自由地独立思考 ,而传统的意识形态的生命在于虔信和服从。一个学者要追求“为学术而学术”,实质 上只是恪守一种学术中立原则。虽然各种利益和对政治的牵扯,使研究者很难净化自己 的思想,但即使如此,研究者仍然有必要做到相对的学术中立。学术研究要求客观、公 正、反复质疑,从各种角度考虑和验证:允许批评和反批评,鼓励提出新见解,因此, 自由争鸣是学术研究的应有之义。但是,传统的意识形态主张“舆论一律”,政治色彩 较浓,比较关注研究者的思想意识倾向,也往往以此判断他们的思想意识的归属,从而 将他们那些学术观点方面的认识问题归结为政治问题(例如,20世纪60年代史学领域里 的“清官问题”、“让步政策问题”,等等),即是说,习惯于把学术研究与社会集团 的利益挂钩,明明是学术观点上的争鸣与交锋,也硬要说成是有一定的政治动机,这样 ,在许多情况下就会扼杀学术研究的生命力,使之变成政治宣传的工具。顾颉刚“为学 术而学术”的追求屡屡受挫,是与长期以来意识形态束缚学术研究的观点有着内在的联 系的,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不幸,也是学术界的不幸。 【参考文献】 [1]顾潮。历劫终教志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298;327;280;290;282. [2]王煦华。顾颉刚选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51;107;78-79;25. [3]顾潮。顾颉刚年谱[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92. [4]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45. [5]童书业。“古史辨派”的阶级本质[J].文史哲,1952,(3)。 [6]吴泽,袁英光。古史辨派史学思想批判[J].历史教学问题,195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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