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存门户之见,唯善是从 在学术上不专主一说,善于吸取他人之长。这是文弨治学的最大优点。也是他在校勘学上取得显著成就的原因之一。在这方面文弨的见识是过人的。 文弨是清代的朴学大师之一,他赞赏江永、惠栋以来对古经古注的开发利用。重视汉人注疏的价值,认为“汉人去古未远,其所见多古字,其习谈多古音,故其训诂要于本旨为近。虽有失焉者寡矣。”(11)同时他又主张在判定古人是非的基础上吸取其精华,而不能迷信盲从。他认为“违古而失,泥古亦失”,(12)因此“说经之道,贵于择善而从,不可以专家自囿。”(13)校《仪礼》时,他认识到“郑注是者固多,然亦不能全是”。对于贾疏于郑说“参与前后而不合,证之他经而亦歧者,亦必依违其间,曲为之解”的作法很不赞成,于是“采其确然至当者”而“驳者不具录也。”(14)正因为他能博取诸家之长,而勇于断然弃其非,才使他所校《仪礼》之精善程度远超他人之上。 对宋儒治学的粗疏和好抒胸臆,他颇为不满,曾举其所见监本《汉书》为例,备责“宋人校勘语,大率浅陋居多。甚有卤莽灭裂,不考原委,不究体势,于本无可疑者而亦疑之,删改凭臆。”(15)然而他又不放弃对宋人学术成果的吸收。著名的古书两排读法之论,就是他对薛季宣、王应麟之说的阐发。 在思想上文弨对释道是不屑一顾的,在校勘工作中,他却很重视征引二氏之书和对道藏本的利用。他发现唐释玄应的《一切经音义》“所引小学诸书多有近世所不得见者,即所引说文,亦间或胜于近世版行之本”(16)在文字学和校勘学上均有相当价值。于是不但自己把它作为重要参考书,而且向同人大力推荐。他所谓:“在彼则自为彼教用,而在我亦得取以为吾教用。”(17)集中代表了他善于借鉴的思想。 卢文弨在校书实践中深刻体会到宋版书之珍贵,曾言:“书所以贵旧本者,非谓其概无一讹也,近世本有经校雠者,颇贤于旧本,然专辄妄改亦复不少。即如九经小字本,吾见南宋本已不如北宋本,明之锡山秦氏本又不如南宋本,今之翻秦本者更不及焉。以斯知旧本之为可贵也。”(18)但他却无佞宋之癖,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然书之失真亦每由于宋人,宋人好逞臆见而改旧文”。(19)所以在校书过程中,他都是以宋版或旧本为主要参考。而参以其它版本。各本文字出现差异时,他一般是从宋本,但在经过比较参证认为宋版有讹时,他就宁可从后来之本。 对于前人和时人的校勘成果、校勘意见,他也是广汲兼收,取为我用。正如钱大昕为卢氏《群书拾补》所作序中所云:“凡所校定,必参稽善本,证之它书。即友朋后进之片言,亦择善而从之”。他的文集里与人交换校勘意见之文,比比皆是。这种友朋间的切磋交流,对于互相促进是相当有益的。文弨的博取众长。帮助了他在校勘工作中取得更多突破。 6.求真存疑,戒于臆改 校勘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作,即使罗致了众多版本,进行了多方征引,又加以精核的考辨,也不可能使所校完美无缺。正如前贤所言:“校书如扫尘,一面扫,一面生,故有一书每三、四校,犹有脱谬”。(20)文弨对此深有心会,曾慨叹:“扫尘之喻,深历而知其然。”(21)可贵的是他并不知难而退,而是坚持校雠工作的高标准,见误则纠,“期于尽而后止”。在校勘中,他不但广罗众本,精心核辨,而且总是不厌其烦,反复推求。就是校过之书,也时时复按,再三校订,往往每得一种新的版本,或得到新的见解,发现新的线索,他都要重校一过。他所校刻之书几乎都经过三校四校,甚至六校七校,方肯付梓。即使刻成之书,他一经发现有误,也要标举出来,附于该书之后。 昔段玉裁曾论“校书定是非最难。是非有二:曰底本之是非,曰立说之是非。必先定底本之是非,而后可断立说之是非。……不先正底本,则多诬古人;不断其立说之是非,则多误令人。”(22)卢文弨是从校订底本之是非,进而校订立说之是非的。对于徐锴《说文系传》的“所解大致微伤于冗,而且随文变易。初无一定之说,牵强证引,不准改窜经典旧文以从之”,他非常不满,为其订讹多处。所云如:“抢与枪不同也。而两引《周礼》‘抢材’。一则从手,一则改从木。”如:“脟字引《子虚赋》‘脟割轮粹’。则云‘脟借为脔’。于膊字下又引此复云‘脟当为膊’。是其说无一定也。”(23)均立说有据,切中其弊。这种校立说之是非的作法,是一种高级的校勘工作,实际上已相当于考据。这体现了文弨在校勘工作中高度负责,求真求实的精神。 校勘中有一条重要原则,就是绝不能师心自用,凭臆妄改。宋明以来的一些校勘家和刻书家却好逞胸臆,轻于改易古书,结果造成很多新的错误,以至失真现象更加严重。清代许多校勘家深知厥弊,顾广圻曾述:“从事稍久,始悟书籍之讹,实由于校,据其所知,改所不知,通人类然,流俗无论矣”。(24)段玉裁更言:“古书之坏于不校者固多,坏于校者尤多。坏于不校者以校治之,坏于校者久且不可治”。(25)这是何等严重的问题。文弨也认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他说:“能传布旧书,固极美事,千万不可妄改。以愚所见,如诗、书、史、汉等书,宋明以来屡有更张,此甚非也”。(26) 如何避免重蹈前人覆辙呢?他首先遵从阙疑之法。他知道个人识力和阅历终究有限。而“古书流传既久,其考订必非一人精力所能尽”。(27)所以还古书之原貌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工作,从业愈久“益知学问之道无穷,心思之用亦无穷”。(28)每人都只能如饮河之鼠,各充其量而已,因此,最好是“疑者宁阙,以俟后之人或有能通其意者”。(29)本着“多闻阙疑,慎言其余”之旨,他从不强不知以为知,难得其详之处,他宁可留待后人去解决。他校《独断》一书。“虽复参稽互考。有可取正者之,而疑者仍阙,冀后人有能通之者”。(30)他校《春秋繁露》,罗致了多种版本,经反复校阅,历时数年才付剞劂,是当时最精善的校本,仍有“不可强通者在。以诒夫好学深思之士,或能明其说焉”。(31)这是一种可贵的美德。 他的另一个作法是努力保持旧本原貌,给后人留下继续查考的依据。 此外,补校结合也是卢文弨校勘学的一大重要特色。这对于保证他的校勘质量,提高他在校勘学史上的地位,以及促进古代校勘学发展方面都具有重大意义,这很值得我们作进一步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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