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对《学衡》杂志作者群的籍贯、学历和年龄分布做了详细的统计。探讨了不同年龄段作者间的学术传承,然后分析了主要作者的人生和学术命运。 《学衡》是现代思想史上一个旗帜鲜明的同人杂志,作者的学术旨趣有相对的一致性。虽说其在办刊宗旨中明言“无偏无党、不激不随”。可是作为一个同人杂志,不可能做到“无偏无党、不激不随”。也正是其作者群思想观点的相对一致性,才能以文化保守主义的面目,因刊得名,以“学衡派”为名在中国现代文化思想史留下浓重的一笔。 一、《学衡》作者群分析 《学衡》前后刊行79期,作者一百多人,现将除“文苑”、“杂缀”、“附录”三栏外,曾在《学衡》刊载作品超过三篇者共23人。在年龄结构上,《学衡》成员可分为四组:(1)1870年代出生组,2人。(2)1880年代出生组,3人。(3)1890年代出生组,9人。(4)1900年代出生组,3人。显然可见“学衡派”以1890年出生组为主力军。这种年龄结构与新文化运动主要人物的年龄结构非常相似(注:现将新文化运动主要人物出生年分组情况列举如下,以便比较: (1)1870年代出生组:陈独秀(1879)、吴虞(1872)、朱希祖(1879); (2)1880年代出生组:鲁迅(1881)、周作人(1884)、沈严默(1882)、玄玄同(1887)、李大钊(1888)、丁文江(1887); (3)1890年代出生组:刘复(1891)、胡适(1891)、傅斯年(1896)、罗家伦(1895)、沈雁冰(1896)、郭沫若(1892)、郁达夫(1896)、黎锦熙(1890)、汪敬熙(1897)。),然而双方的思想取向却截然异趣。这种情形一方面反映民初知识分子结构的复杂性,同时也说明“学衡派”反对新文化运动的动机并不能以年龄差距来解释。 次就地域分布而言,《学衡》作者已知籍贯者21人,其中江苏、浙江共10人,江浙人数最多。四川3人,湖南2人,安徽2人,余则分布在湖北、江西、陕西、广东等地。可见《学衡》作者大致以东南地区之学者为中坚,一般亦多以南派目之。不过,新文化运动的主要人物也大多出生于这些地区。(注:比如:陈独秀(安徽)、胡适(安徽)、李大钊(河北)、钱玄同(浙江)、刘复(江苏)、鲁迅(浙江)、周作人(浙江)、吴虞(四川)。)可见现代学术史上所谓南北二派的分野,主要是治学精神与方法的差异,而不是地域分布的界限。 再从教育背景上看,《学衡》作者群中受过完整旧式教育的亦居少数,只有4人。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的6人,在国外拿到硕士以上学位的有9人。也就是《学衡》作者中受过新式高等教育的占绝对多数,他们对西方文化有着相当的了解。类似的是新文化运动主要领导人的教育背景与其非常相似。但值得注意的是新文化运动早期领袖除胡适外,大多为留学日本出身,李大钊、鲁迅、周作人、陈独秀、钱玄同等均是。新文化运动者心目中的西方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水火不容,而《学衡》诸人所鼓吹的西方文化却成了维护传统文化的利器。这种差异非常值得重视,它一方面显示近代中国知识分子对待西方文化不同的吸收方式,可以影响到他们对本国传统文化的评价;另一方面也反映西方文化并非一个同质而统一的整体。正如史华慈(B.I.Schwartz)所言:“西方文化也和中国传统一样,充满着各种对立、冲突、矛盾的观念和价值体系。”[2](P.84)也正如罗志田所言:“五四以后思想界的争论各方的主要思想武器均是西来的。对中国人士来说,需要解决的问题仍是‘中国’的,但那时提出的解决方案,即参与竞争的各种观念主张之中,纯粹‘中国’者已不复存在。”[3](P.30)最后从师友、师承关系上讲,《学衡》作者群的组成,主要有三部分人:一是东南大学(即南高师)的师生;二是清华大学及清华国学研究院的师生;三是其他与该刊思想观点、半数以上是清华学校出身留学美国的归来者。每一部分又呈现不同的层次,东南大学(南高师)的师生有三个不同的层面。老师辈的如刘伯明、梅光迪、胡先骕、吴宓、马宗霍、汤用彤、燕华、李思纯、萧纯锦、柳诒徵、徐则陵都是留学归来,学有所成的学人。学生辈分为两类:一类是东南大学英语系--西洋文学系的毕业生赵思伯、赵万里、浦江清、孙雨延、陆淮钊;因吴宓的关系,英国人沃姆介绍的香港大学生:郭斌靺、胡稷咸、朱光潜。[4](P.249)另一类是南京高师--东南大学改制过程中毕业的文史部--历史系柳诒徵教授(注:吴宓在《吴宓自编年谱》中写道:“南京高师校之成绩、学风、声誉,全由柳先生一人多年培植之功,现时东南大学之教授人才,亦以柳先生博雅宏通为第一人。”(《年谱》第228页))培养的学生:缪凤林、景昌极、张其昀、王焕镳、徐震堮、束世徵、向达。这些学生,在《学衡》后期,大多晋升为教授,成为各自学科的知名学者。属于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及国学研究院的同学、同事、学生有:刘永济、刘朴、吴芳吉、王国维、陈寅恪、梁启超、张荫麟、刘盼遂。 第三部分的著名学人有:林损、黄节、叶玉森、郑鹤声、瞿方梅、陆懋德、钱稻孙、汪辟疆、孙德谦、杨成能等。 这里需要指出几位著名学者的学术背景与学术关系。柳诒徵为光绪秀才,曾师从缪荃孙(字筱珊,号艺风老人),后又留学日本,回国后任教于南京两江师范学堂、南京高师、东南大学。他曾一度被陈寅恪的父亲陈三立聘请为陈家的塾师。柳诒徵与章太炎的关系也相当密切,1922年6月章太炎致书柳诒徵说自己订孔、反孔“妄疑圣哲”,“乃十数年前狂妄逆诈之论”,这在《章氏丛书》中业已刊落,“不意浅者犹陈其刍狗”,“足下痛与箴砭,是吾心也,感谢感谢。”[5](P.321)马宗霍是章太炎的学生,吴宓也曾拜黄节为师。王国维原是《国粹学报》的作者,其《人间词话》最初便是刊于此学报。同时王国维与张尔田(注:张尔田(1874-1945),原名采田,字孟劬,号遁堪,浙江杭州人。清举人,曾任刑部主事,知县。辛亥革命后闲居。1914年清史馆成立,任纂修。1915年,应沈曾植邀请,参加编修《浙江通志》。1921年起,先后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学、光华大学、燕京大学、任中国史及文学教授。后在燕京大学哈佛学社研究部任职。1945年2月15日晨北平病逝。)、孙德谦(注:陈德谦(1873-1935),字受之,又字益庵,江苏元和(今属吴县)人。少习声韵,训诂,尤推尊徐锴《说文系传》。进而赞扬高邮、王念孙、王引之父子之学。后又改事会稽章学诚,习《文史通义》。历任江苏通志局纂修。江苏存古堂教员、苏州东吴大学、上海大夏大学、交通文学、政治大学教授。)还有一种特殊的学术关系。张尔田是《清史稿》主要作者之一,并著有《史微》、《玉溪生诗年谱笺》等书。其弟张万田(东荪)为著名哲学家。孙德谦著有《诸子通考》《汉书艺文志举例》、《太史公书义法》等。王国维一生的学业受罗振玉、沈曾植(号乙庵、治蒙元史及西北地理,被清朝遗老推崇为光、宣间的“硕学通儒”、“同光体之魁杰”)的影响和帮助较大。1915年沈曾植主持编纂《浙江通志》,王国维、张尔田、孙德谦结为好友,“时人目为海上三子”。[9](P.193)《学衡》创刊后,吴宓1923年9月3日亲自到上海拜访孙德谦、张尔田。据《吴宓日记》记载:“二先生各赠予及同社诸君书数种。二先生皆允竭力助《学衡》以国学稿件。孙先生并已作成二三页之文,定以后按月寄交。详细办法不具录。予不禁为《学衡》前途庆,而益增其奋励图谋之志。且二先生确系学术湛深,议论通达,品志高卓、气味醇雅。其讲学大旨,在不事考据、不问今古文及汉宋门户之争,而注重义理。欲源本经史,合览古今,而求某一贯之精神哲理,以得吾中国之真际。其所言类皆条理分明,沽解精当、发人深省。不能一一记。予窃自念,昔恨不早十年遇白壁德师,则不至摸索彷徨,而西学早入正轨。今又恨不早二十年遇孙张二先生,则不至游戏无事,虚度光阴,而国学早已小有成就。及今始知之而悔之痛之,亦命也夫!”[7](P.250)经过吴宓这番努力,孙、张二人加入《学衡》作者队伍,大助其声势。 对于“学衡派”与国粹派之间的师承关系,郑师渠认为:“这一方面表现为前者与后者有直接的师友之谊:学衡派多为东南大学教授,骕、梅光迪更早在1915年即有诗作在《南社集》发表,二人后且列籍‘南社’会员。而原《国粹学报》主笔及‘南社’的主要发起人陈去病,也正‘主教东南大学’。特别是吴宓,还在《国粹学报》时代即崇拜黄节的诗,后更成其入室弟子,故《学衡》刊黄节诗最多。另一方面,则表现为学衡派毫不隐晦自己承国粹派的余绪,而以新一代的国粹派自居。《学衡》杂志标明自己的宗旨在‘昌明国粹、融化新知’。高举的同样是保存国粹的旗帜。吴宓说,‘为保国保种之计’,尤须保存国粹,‘如是则国粹不失,欧化亦成,所谓造成新文化融合东西两大文化的奇功,或可企致。‘学衡’派倡言国粹,一头连着白壁德,另一头连着黄节、陈去病,本身就极具象征性,说明国粹派的文化思想与现代保守主义是怎样的一脉相通。”[8](P.332) 综上所述,可知《学衡》杂志作者虽以留学欧美的新知识分子为中坚,却还网罗了许多旧式学者,与五四前后的国粹派、南社等保守势力又有密切的关连,学衡派实为一个相当复杂的文化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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