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吴派学术的主要表征 现代学者张舜徽先生在分析乾嘉吴、皖、扬三派学术异同时说:“余尝考论清代学术,以为吴学最专,徽学最精,扬州之学最通。无吴、皖之专精,则清学不能盛,无扬州之通学,则清学不能大。”(《清代扬州学记》2页)“专”和“精”确系吴派学术的表征。它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易》学研究是吴派学术最为显著的表征之一。吴派的开创者惠栋一生致力于汉代《易》学的探讨,著有《周易述》、《易汉学》、《易例》、《九经古义》、《古文尚书考》等书。他的《易汉学》专考汉代《易》说,于乾隆九年(1744)完成初稿。全书八卷,前七卷辑录汉、魏晋《易》学家孟喜、虞翻、京房、郑玄、荀爽、干宝诸家《易》说,旨在梳理汉《易》中的“卦气”、“飞优”、“爻辰”、“纳甲”等源流。第八卷是继清初黄宗羲、胡胃之后,进一步辨析宋儒图书《易》说的弊端。如他认为:“宋人所造纳甲图与先天相似,蔡季通遂谓先天图与《参同契》合,殊不知纳甲之法,乾坤列东,艮兑列南,震巽列西,坎离在中,别无所谓乾南坤北离东坎西者,道家所载乾坤方位,亦与先天同而以合《参同契》,是不知《易》并不知有《参同契》者也。盖后世道家亦非汉时之旧。汉学之亡,不独经术矣。”(《易汉学》卷八“辨先天后天”)此书一出,被誉为“汉学之绝者千有五百余年,至是而粲然复章矣”(《潜研堂文集》卷三十九《惠先生栋传》)。乾隆十四年,惠栋总结父祖辈经说和多年研《易》心得,开始编撰《周易述》,旨在复原汉《易》。他说:“栋四世咸通汉学,以汉犹近古,去圣未远故也。《诗》、《礼》毛、郑,《公羊》何休,传注具存;《尚书》、《左传》,伪孔氏全采马、王,杜元凯根本贾、服;唯《周易》一经,汉学全非。”(《松崖文钞》卷一《上制军尹元长先生书》)也正因此,《四库提要》称之为“发挥汉儒之学,以荀爽,虞翻为主,而参以郑康成、宋咸、干宝诸家之说,皆融会其义,自为注而自疏之。“惠栋对汉《易》研究自认最为得意的是以古字替换《易经》中的七十余个俗字,认为他的此项发现“卓然无疑”。然而这种轻率地改易经文,失误也是明显的。阮元批评说:“国朝之治《周易》者,未有过于徵士惠栋者也。而其校刊雅雨堂李鼎祚《周易集解》与自著《周易述》,其改字多有似是而非者。盖经典相沿已久之本,无庸突为檀易,况师说之不同,他书之引用,未便据以久沿之本也。但当录其说于考证而已。”(《研经室一集》卷十一《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序》)虽然如此,当人们不满宋人《易》学,转而探求更为近古的汉《易》时,首先重视汉人经学资料,其搜辑钩稽,不遗余力是可以理解的。诚如钱穆所说,这正证明惠栋学说的创造性和其本身所具有的学术价值。吴派学者继承惠栋研《易》的是江藩和李林松的《周易述补》,亦以荀、虞两家为主,兼采汉代各家《易》及《乾凿度》诸纬书,成就远不及他们的太老师惠栋。 二、《尚书》学的研究是吴派学术最为显著的第二个表征。吴派的《尚书》研究始于惠栋《古文尚书考》,它是继清初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之后,再度考订东晋晚出之二十五篇为伪,而以郑玄所传之二十四篇为孔壁真古文。惠栋在该书前言中说:“今世所谓古文者,乃梅颐之书,非壁中之文也。熙采摭传、记作为古文,以绐后世。后世儒者靡然信从,于是东晋之古文出而西汉之古文亡矣。”惠栋的考证比阎著璩更加缜密,被认为伪古文之伪的最后定案者。此后,惠栋的学生江声亦张大师说,作《尚书集注音疏》十二卷,另附《尚书补谊》及《经师系表》二卷。他说:“吾师惠松崖先生《周易述》融会汉儒之说以为注,而复为之疏,其体列固有自来矣。声不揆檮昧,综经传之训诂,采摭诸子诸家之说,与夫汉儒之解以注《尚书》;言必当理,有敢入奇,谊必有徵,不敢欺世;务求惬心云尔。”(《尚书集注音疏述》)全书虽为专辑汉儒说为“集注”,然后自己为“音疏”。然而主要取自“马、郑之注及大传《伏生大传》异义(许慎《五经异义》),参酌而辑之,更旁采他书之有涉于《尚书》者以益之”(同上)。又沿袭乃师惠栋以古字改俗字的陋习,“采《说文》经子所引《书》古文本字,更正秦人隶书及唐开元改易古字之谬”并且“以篆写经,复上代文字之旧”(《平津馆文稿》下《江声传》)。尽管这样做不免有“见者讶以为天书符篆”之嫌,但它提供了汉代经说(古文经说)的一些概貌。稍晚于《音疏》成书的是吴派学者王鸣盛的《尚书后案》三十卷。王鸣盛曾问学于惠栋,所以也继承了研究《尚书》的吴派学术传统。其书一宗郑玄。他表示:“《尚书后案》何为作也?所以发挥郑康成一家之学也。”但又说:“余编次群书,搜罗郑注,惜已残缺,聊取马、王、《传》、《疏》益之。”(《尚书后案序》)显然,《尚书后案》实际上是结集了有关东汉古文经学派及其传衍《古文尚书》经说的资料集。所以杭世骏称为:“凡一言一字之出于郑者,悉甄而录之,勒成数万言,使世知有郑氏之注,并命名世知有郑氏之学。”(《道古堂文集》卷四《尚书后案序》)也正因此,王鸣盛的《尚书》研究充分体现了吴派的学术风格。 紧随江、王之后,研究《尚书》的是孙星衍。孙星衍在江、王等人研究《尚书》的基础上撰成《尚书今古文注疏》三十卷,专释汉代今文、古文都有的二十九篇,以《书序》为第三十篇,编为一卷。试图取代唐孔颖达为晋代伪古文的《传》所撰写的《疏》(《正义》),变为汉代今文、古文传注另行撰《疏》。他在《自序》中说:“孔氏为《书·正义》序云:‘据蔡大宝、巢猗、费甝、顾彪、刘焯、刘炫等’,又云:‘览古人之传记,质近代之异同,存其是而去其非,削其繁而增其简’。是孔氏之《疏》,不专出于己。今依其例,遍采古人传记之涉《书》义者,自汉、魏迄于隋、唐。不取宋以来诸人之注者,以其时文籍散亡,较今代无异闻,又无师传,恐滋臆说也。”孙星衍虽明言辑录汉唐旧注,而摒弃宋以后理学家的“臆说”,但实际上汲取了江声、王鸣盛等关于《尚书》的考证,作为《尚书》学总结性的专著,它展示了吴派学术风貌。为后来今文家陈乔枞的《今文尚书经说考》与皮锡瑞的《今文尚书考证》奠定了基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