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两宋思潮与《唐鉴》是非(4)
吕祖谦著作甚多,重要的史学著作有《十七史详节》和《东莱博议》等,前者“所录大抵随时节钞,不必尽出精要”[36],是史钞类作品,而后者选《左传》文六十六篇加以分析评论,是吕祖谦史学思想的集中表现。《东莱博议》所关注的嫡庶、华夷、天命、王霸、任贤、纳谏等问题,也是《唐鉴》所反复陈述的重点。但吕祖谦对《唐鉴》的关注,并非是因为此书史论的时政色彩,相反,在许多问题上,吕祖谦和范祖禹还颇有不同之处。如针对“纳谏”一事,范、吕二人都非常重视,但是范祖禹立足于君臣之间的互动,主张天子纳谏与臣子勤谏相结合,而吕祖谦则推崇“善谏”,称“人臣之忧,在于谏之未善,不在于君之未从谏”[37],更着重从君臣纲常的角度出发,对“欲以力强其君者”[38]的做法,是非常排斥的。 与朱熹类似,吕祖谦看重《唐鉴》,也是从“义理”角度考虑的。吕祖谦曾言:“凡朋友问者,幸遍语之,所当朝夕从事者,程氏《易传》、范氏《唐鉴》与夫谢氏《论语》、胡氏《春秋》之类,则随其观者分量浅深要皆与有益,而无他敝也”[39],足见其对《唐鉴》的重视。程颐之《程氏易传》、胡安国之《春秋胡氏传》以及谢良佐之《论语说》都是儒学的重要著作,吕祖谦将《唐鉴》与之并称,更多的是看重其中的义理观念,对它所蕴含的其他史学因素,也就不甚关注了。 受到朱、吕等理学家的推荐,《唐鉴》在南宋中后期流传更为广泛,在流传过程中,它所承载的理学内涵也愈发为世人所重。陆九渊《象山语录》曾记一事: 临川一学者初见,问曰:“每日如何观书?”学者曰:“守规矩。”欢然问曰:“如何守规矩?”学者曰:“伊川《易传》、胡氏《春秋》、上蔡《论语》、范氏《唐鉴》。”忽呵之曰:“陋说!”[40] 陆九渊对《唐鉴》的态度姑且不论,单就这“临川一学者”而言,他将《唐鉴》作为儒学的必读书目,是很明显的事实,代表了南宋士人对《唐鉴》的主要看法。自朱熹之后,南宋士人对《唐鉴》的议论多集中于“书法”之辨,胡一桂《史纂通要》、项安世《项氏家说》、邢凯《坦斋通编》都曾针对《唐鉴》的“中宗年号”问题发表评论,表示赞同。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项安世《项氏家说》中的一段批评: 《春秋》书,王在畿内曰“居于狄泉”,出王畿曰“出居于郑”,诸侯在境内曰“公居于郓”,出境曰“公在乾侯”,《唐鉴》用《春秋》书法,中宗则宜曰“帝居房陵”,不宜曰在[41]。项安世所言,是针对《唐鉴》记录武则天一朝政治所发之议论。在《唐鉴》中,范祖禹一改《资治通鉴》系年于武则天之法,系年于中宗,他的理由是:“中宗之有天下,受之于高宗也……天下者,唐之天下也,武氏岂得而间之?故臣复系嗣圣之年,黜武氏之号,以为母后祸乱之戒。窃取《春秋》之义,虽获罪于君子,而不辞也”[42]。司马光不满武后自立,对她的行为如擅朝政、兴酷吏、蓄男宠等颇多批判之语,但是基本史实还是保持原样,体现的是据实直书的“信史”原则,而范祖禹以中宗年号系年,不称“卢陵王”而称“帝”等作法,更多的反映了理学家“名不正则言不顺”的正统观念。从历史研究角度看,司马光的做法更胜一筹,但范祖禹对“正统”观念的重视,与同时代以及后世的理学家们遥相呼应,展现了宋代理学对史学的影响。以项安世为代表的南宋理学家们,对这一点格外看重,将《唐鉴》微言大义的精神发挥到极点。然而,南宋群儒着力推崇《唐鉴》在发扬“义理”上的成果,却忽略了它作为史书的其他功能,这一方面是理学思想发展的重要反映,但同时也表明“秉笔直书”的著史思想在南宋理学兴盛的局面之下受到了忽略。 受两宋学者围绕《唐鉴》的争执之影响,自宋末以至于清,士人对《唐鉴》的春秋笔法和义理观念一直颇为关注,将这本史家著作看成了儒学的参考书。两宋学者对范祖禹所著《唐鉴》是非功过的评论,实质上反映了宋人对道德的执著向往和对理想的孜孜以求;如果将其置于两宋学术发展的大背景之下的话,更会发现这种争论对当时史学发展和理学发展的双重推动作用。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不仅可以探索宋代史学的发展脉络,对研究宋学的形成、发展与演化,也有着重要的参考作用。 注释: ①相关论文有:陈勇《从〈唐鉴〉看范祖禹的史学思想》(《西华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房鑫亮《〈唐鉴〉及其在历史编纂学上的地位》(《安徽史学》1993年第2期)、汪高鑫《司马光范祖禹唐史观点不一致论》(《安徽史学》2000年第1期)、宋馥香《论〈唐鉴〉的编篡特点及其历史评论特色》(《郑州大学学报》2004年第2期)及笔者的《论司马光的史学思想对范祖禹及其所著〈唐鉴〉的影响》(《社科纵横》2008年第1期)等。 ②庆元六年(1200),朱熹病死家中,临死还在修改《大学诚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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