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行(1545-1607)字可远,更字无垢,谥文定,山东东阿人,万历朝官至东阁大学士 ,是明代一位很有声誉的政治家、文学家。于慎行对历史也有许多见解,这主要见于他 的《读史漫录》一书。 《读史漫录》是一部历史评论著作。主要以《史记》、《资治通鉴》等书为依据,评 论历代史实与人物。此书为于慎行在“山居谢客”期间所撰,“秘不示人”,唯其门人 郭应宠得以诵读。于慎行去世后,郭应宠为之“厘次订讹,分汇为十四卷”,大致按所 论之事的时代编次,上起远古伏羲,下迄元代。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四十一年(161 3)曾两次刊刻《读史漫录》,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黄恩彤因钦佩本书,又予以“参订 ”,其“参订”本流传至今。 清代四库馆臣对此书有所评价,称其“所论无甚乖舛,亦无所阐发”。[1](P762)1996 年8月齐鲁书社出版《读史漫录》一书,其《前言》认为:“本书立论大致堪称公允, 并时有卓见”。[2](P3)二者评价,颇有出入。瞿林东教授曾撰《读<读史漫录>琐记》 一文,指出于慎行读史“以‘当天下大事’为寄”,这“正是清代四库馆臣所忽略的” 。[3](P210)文中并对《漫录》中的史学思想作了勾稽与阐发,《读史漫录》的价值才 进一步引起人们的关注。 《读史漫录》始终贯穿着作者对历史的深刻见解,特点是其史论多围绕朝代的治乱存 亡而发。于慎行在史论中主要突出了四个方面的问题,并做了相当充分的阐释:历代治 乱兴衰的根本原因在于“纪纲”;在朝代兴亡的关键时期,有关历史人物及其决策起了 决定性作用;在民族关系中,应公允地评价少数民族与中原皇朝;在认识历史的方法上 ,他着重分析“时势”与“机括”的作用,从一定意义上揭示了历史运动的法则。这四 个问题从不同角度强调了人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这些史论时代气息浓厚,耐人寻味, 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明人对历史的认识,对我们现今思考历史问题,也多有启发。 一、论治乱之原:“天下治乱,惟纪纲” 关注历代兴衰存亡是《读史漫录》的一个主题。对此,于慎行既有其相对普遍的 认识,又能结合不同朝代的特殊情形进行灵活分析,具有启发性。 综观《读史漫录》,可以看出,于慎行认为,“纪纲”是任何一个朝代维系其治乱兴 衰的根本原因。他评论唐文宗朝政时,明确提出:“天下治乱,惟纪纲。若纪纲常张, 即委裘之朝,可以卧理。”[2](P316) 纪纲,也称纲纪,原意是指网罟,多用来比喻朝政。“以网罟喻为政,张之为纲,理 之为纪”。[4](P588)所谓纪纲,可以理解为是对朝政根本制度的实施与管理。在于慎 行看来,纪纲在历代治乱兴衰中都起着根本作用,而在不同的朝代或一个朝代的不同时 期,纪纲的作用又有不同的实现方式。以于慎行对东汉、唐、宋、元代的纪纲状况的分 析为例,可以深入看到“纪纲”在朝代兴亡中的意义。 如论东汉国势的衰败时,于慎行指出乾纲不正是东汉灭亡的根本原因:“桓帝愤梁冀 之横,而与宦官图之,冀诛而权归于内矣;何进愤宦官之乱,而召外兵诛之,内靖而权 归于外矣。总之,乾纲不正,太阿倒持,不彼则此,不左则右,国事至此,何可为者? 观治乱之原,不可不深求其本也。”[2](P120)在这里,于慎行从不同角度称“纪纲” 为“本”、“乾纲”或譬之为“太阿”。所谓“乾纲不正”、“太阿倒持”,是指皇权 已经不完全在皇帝的掌握之中,而过分地倚靠宦官、外戚等。于慎行提出,东汉衰败的 深层原因在于其“根本”已经动摇,即“乾纲不正”,所以才导致变乱屡出不穷,失去 控制。可见,于慎行是把纪纲作为一个朝代治乱存亡的源头与根本来看的。 在论唐朝朋党之争的恶劣影响时,于慎行指出,整饬纪纲还是消除政治纷争的根本手 段:“牛、李之构党也,人主叹曰:‘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此虽无可奈何之 辞,而事理实有然者。河北之贼,所伤在支干,朝廷之党,所伤在腹心。去河北之贼, 所资者兵、马、钱、谷,难办而易筹;去朝廷之党,所仗者纪纲、法度,易知而难行也 。”[2](P310)在这里,于慎行从消除朝廷内部政治纷争的角度,分析了朝廷朋党之争 恶于地方反叛势力的原因。他指出去除朋党之争,能够依靠的正是朝廷的纪纲与法度; 而纪纲已受到朋党势力的左右,如何还能依靠呢?这个评论一方面说明,纪纲是约束、 扼制朝政中不法现象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也说明纪纲被破坏至一定程度时,对于乱政 是无能为力的。由此进一步说明,维护纪纲对于一个朝廷有重要的意义。 于慎行还对纪纲的复杂多样的历史表现形态做了分析。如论东汉,纪纲问题表现为大 将“怙宠恃权,恬不愧畏”、“母后在御,外戚柄国”等,唐朝有朋党之争,宋朝有姑 息之政。元作为外族入主中原,同样存在纪纲问题,且有其特殊之处。于慎行提出,从 来还没有哪个朝廷在建立初期就迫不及待地理财;元朝建国之初即急于理财正是纲纪不 立的表现:“此固不在理财,而在纪纲之不早立也。”[2](P501)而元朝纪纲问题的根 本,在于元朝时太子的确立皆不得法:“元时太子皆不早定,一帝上宾,集亲王议所立 ,而其地方廖阔,亲藩出镇,多在数千里外,甚者万里,往往难于虚位,权宜居摄,遂 为继世之争,故政之不纲,此其根本也。”[2](P508)他对元朝纪纲不立作了详细说明 ,指出了元朝无纪纲的种种表现:“元自世祖统一,诸帝相传,类皆中才之主,非有淫 虐悖乱,失德之事也。亦能响用儒雅,兴起文教,颇采先王之法,以变旧俗,亦非有倾 覆危乱之机也。惟是立国以来,朝无纪纲,国无章程,上无家法,下无职守,大臣可以 杀亲王,妃后可以笞宰相,太子可以阻兵,诸王可以衡命。国师之体,与人主同尊,将 相之体,与奴隶无异,其鄙朴狙犷之风,与女真、契丹已自悬绝,况于中华之声教乎? 所谓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2](P514)元朝大臣、妃后、太子、诸王、国师、将 相等不守身份、恣意作为,原本是蒙古族游牧生活的遗风使然。但于慎行通过对元朝君 主的德才、任人、政策等的分析,去除了元朝败亡的其他原因。他指出,这种粗犷之风 与过去的纯朴已有所不同,何况它与纪纲相差很远,这正是元朝不能长久的原因,从而 更深入地揭示出纪纲对元朝兴亡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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