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下面谈一谈奄蔡的历史地理概念并结合西方的历史记载来解释粟特国条中的记载内容。为了清楚地阐述和解释上述的问题,有必要分析日本学者榎一雄博士对夏德学说的批判文章。 对于夏德的学说,榎博士认为:把匈奴的征服奄蔡(即“阿兰”)确定在355年,这与西史上Huns对Alain的征服也许是在370年或在这以前的史实并不抵触;把三世计算为90年或者100年也不见得不妥当。但是,“至王忽倪已三世矣”是从对粟特国的征服完成后的第一代匈奴王开始数起,到忽倪是第三代的王或者是第四代王的意思。其后,博士对突拉谱斯的《阿提拉与Huns的历史》(12)作了如下的概括 最初知道Huns王的名字是在自400年到408年为止入侵罗马领地的勿如帝斯(Uldis)。尽管勿如帝斯的名字在以后再也没有出现。但是,勿如帝斯以后,Huns的王位总算形成了制度化。尤其在这一时期,Huns族作为全体还没有达到统一,很多部落都处于分裂状态,王或酋长支配各自的部落或几个部落。在哦力姆皮奥都土斯(Olympiodorus)访问Huns族时,Huns王毒那忒斯(Donates)被暗杀。其后,阿拉毒(Charato)被直接任命为继任者。到了420年代的后期,有个叫罗阿(Rua)的Huns王出现,他和他的兄弟马达其(Munduich)及哦库哒路(Octar)一起,造成了Huns族的空前大联合。罗阿兄弟的父亲或其祖先是谁都没有传下来。罗阿的兄弟死后,在432年后期,罗阿成为整个Huns族的唯一的最高统治者。434年罗阿死去,他的两个侄子继承了他的最高统治地位。大侄子是布雷达(Bleda);小侄子是阿提拉(Attila)。在445年阿提拉暗杀了布雷达,以后到453年为止阿提拉成了全Huns族的最高权力者。他死后,他的儿子们开始分割他的领地和属民,不久便争夺起来,属民之间的反叛迹象也开始出现了。在455年,由阿鲁达里库(Ardaric)率领的日耳曼叛军在内达奥(Nedao)河打败Huns族及其同盟军。艾罗拉克在这次战斗中战死,他的兄弟率领残余部队逃跑,退避到黑海的沿岸。以后就不知道Huns族的动静了。 于是,博士对夏德的学说作了如下的批判: 根据上述的Huns族史概要,可知:艾罗拉克﹑黑鲁那库的前一代是其父阿提拉和其伯父布雷达的世代;前二代是阿提拉兄弟的伯父(叔父?)罗阿﹑马达其﹑哦库哒路的世代;再这以前就不知道了。但是,因为罗阿是在420年代后期为全Huns族的最高统治者,他的前一代应当是在420年以前。《魏书》中的所谓“三世”,如果“忽倪”是第三代王的话,匈奴的粟特国(照夏德的学说是“阿兰”)征服应当是在罗阿的时代;如果“忽倪”是第四代王的话,匈奴的粟特国征服应当是在罗阿的前面时代。无论是哪一个,都是在Huns的Alain征服的遥远的后面。江上波夫氏认为粟特国条的记事是粟特国的材料和奄蔡国的材料混同在一起写成的,只要把“忽倪”看作是阿提拉的哪个儿子,就会产生年代非常不一致。这和夏德的学说是一样,即从Huns的历史来看,夏德的学说是难以成立的。 这个批判文实在是太精彩了,夏德学说有问题的地方诚如博士批判的那样。然而,尽管如此,博士对记载内容的理解,我以为仍然有商讨的余地。即“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并不能理解为“是从对粟特国的征服完成后的第一代匈奴王开始数起,到忽倪是第三代的王或者是第四代王的意思”。根据上述的的Huns史的概要文,到了420年代的后期,罗阿和他的兄弟们造成了各Huns部落的空前大联合。以后罗阿成了各Huns部落大联合后的唯一的最高支配着。如果罗阿是各Huns部落大联合后的第一代的王的话,那么,从各Huns部落的分裂状态,到全体大联合为止,期间有个发展过程,“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恰恰是这个发展过程中的一个事件。《魏略》中说: 又有奄蔡,一名阿兰,……西与大秦﹑东南与康居接。其国多名貂,畜牧逐水草,临大泽,故时羁属康居,今不属也。 根据这一记载可知,在三国时代,西至大秦,东接康居这一广大地区都被看作为奄蔡国。当然,南北朝也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在《史记》﹑《汉书》时代,在康居的西北确实有奄蔡一国,但是由于中原人不往那里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是来自康居西北的人们(包括商人)往往都被中原人认为是来自奄蔡这个地方的。因此,《魏略》把这个广大地区看作为奄蔡国就不足为怪了。这个“粟特”肯定是当时的中原人根据这些来自古代奄蔡的地方的人们或者商人的自述而加以汉译的,而且用“粟特”这一名称取代了奄蔡这一名称的。这个“粟特”如果是像夏德推定的那样是黑海北岸克里米亚半岛的斯可达库的话,这只不过是奄蔡这个广大地区中的某一地。从而,“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这一记载就不能理解为对粟特国的征服完成后马上就有第一代的王产生,并从此开始数,至王忽倪已三世了。根据奥特玛骑黑儒氏的《Huns的世界》(13)一书,Huns在奄蔡这个广大地区,先是吞并Alain,然后进攻东哥特并占领其地;以后再向西进击,将西哥特人驱赶到罗马领地里。到那时为止,根据西史记载,作为全体Huns族的王还没有出现。以后,他们遇上了领土广大,具有丰富的政治﹑军事经验的罗马帝国,要击破这个庞然大物并非易事。在面临着这样的严峻现实面前,就要求了各Huns部落的行动必须保持统一,共同协调,换句话来讲,在那时,对各个Huns部落来讲。必须要有一个指导各部落统一行动的指导者或者统治者,我以为这是造成Huns族大联合的一个重要原因。无论将谁作为全体Huns族的第三代王,“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的记载至少是三世以前发生的事。高宗是在452年即位的,忽倪派遣的使者也是在这年来访北魏朝的。如果把罗阿作为全体Huns大联合后的第一代的王的话,这一事件应当是在罗阿作为全体Huns族的王以前发生的。根据上述的材料,在罗阿这个王出现以前,Huns各部落处于分裂状态。由此可以认为,匈奴(即Huns)从康居迁移到奄蔡(包括Alain﹑粟特)是各个部落之间相互协作﹑共同协作占领这些地方的。这时,也许可能有一个或者几个威信很高的酋长,但是,“至王忽倪已三世矣”这话可定是这个使者说的,这个使者当然是从Huns族大联合后产生的第一代开始数,说:“至王忽倪已三世矣”的。因此,这个“三世”中并不包括在征服奄蔡时是否存在过的在各部落中威信很高的酋长。从而,博士认为“‘至王忽倪已三世矣’是从对粟特国的征服完成后的第一代匈奴王开始数起,到忽倪是第三代的王或者是第四代的王的意思”就变得不妥当了。而且在研究Huns族的历史时,忽略了Huns族的整个发展过程,即Huns的成长﹑高峰﹑衰退的各个时期。另外,博士认为在三国以后,当时的中国人对南俄的地理情况完全不了解。仔细读《西域传》,好像确实如此。那么这个“粟特”﹑“温那沙”应当是当时的中国人根据来自那里的商人自己口述的地名加以汉译的。博士又认为:“粟特传中的所谓‘一万六千里’的数字是《汉书》中所记载的长安与康居的距离一万二千三百里,加上康居与奄蔡的距离二千里,以及长安与代都的距离一千九百里,合计为一万六千二百里的大概数。”这也可以认可。但是,这样的距离算出不正是表明了当时的中国人判断这些商人是来自于古代康居的西北奄蔡这一地方吗?另一方面,夏德对忽倪的比定也是不恰当的。高宗是在452年即位的,“高宗初”就是即位的初年,粟特国的使者也是在这年来到北魏朝的。阿提拉是在453年去世的,从年代的要素上考虑,这个忽倪应该就是阿提拉。尽管阿提拉时代的匈奴帝国的版图非常大,但是,前面已经说过这个“粟特”是根据来自黑海北岸克里米亚半岛的Sughdag(从夏德的学说)的商人自己口述的地名而加以汉译的,这个地名早在《十三州志》编纂以前﹑即在433年以前就被当时的中国人所称呼。到了高宗时代,当时的北魏人当然也是沿袭这一称呼的,即高宗时代的粟特国当是指Huns帝国的全盛时期,这个粟特王忽倪当是指阿提拉。而发生“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这一事件的粟特国当是指Sughdag,即这是Huns在成长时期中所发生的一个事件,也即由此表明了匈奴西迁到奄蔡这一史实。再者,夏德将这“三世”推算为大约100年,认为匈奴征服粟特的汉文记载与西史上的Huns征服Alain的记载是照应的,这也是不妥当的。因为这样的推算往往使人误解,和榎一雄博士所认为的一样,忽略了Huns族在大联合以前的一段成长时期的过程。我认为,“先是匈奴杀气其王而有其国”这一记载好像与西史上的Huns吞并Alain后,攻破东哥特并占领其地这一事件相照应的。不管正确与否,这个记载是匈奴西迁到奄蔡的史实。从奄蔡(包括Sughdag)到中原来的商人被北魏抓起来的事情﹑王忽倪派遣使者来访北魏的事情﹑使者自己叙述“先是匈奴杀其王而有其国。至王忽倪已三世矣”的事情,这足以证明匈奴西迁到奄蔡的历史事实。再者,从年代﹑地理的要素来看,这个记载与西世上Huns在罗马以东,黑海﹑里海以北,康居以西这个广大地区里挑起的众多事件中的一个事件是相照应的。这些,都足以证明匈奴与Huns是同一个种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