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是避讳的改字,应当更正,例如宋代有雍丘县,有的作品引清人改字的《续资治通鉴长编》,成了“雍邱”,当然是需要更正的。记得“邱”字的来历,我还是在上大学时,得之於课堂上,可惜已记不得是哪位老师传授。宋人张扩有《东窗集》传世,我也予以使用。《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有张广,我亦疑为张扩之误。後经研究生周立志先生来信提醒,“扩”乃避宋宁宗御讳,而改为“广”,可谓一语破的,是我的一字师。 三是古时为避讳,使用字、号等类,凡是在作品中出现仅一两次,应当使用圆括号,加上正式人名。如“丁晋公同夏英公看弄水碗”,应作“丁晋公(谓)同夏英公(竦)看弄水碗”。“张乖崖”,乖崖先生是号,应作“张乖崖(詠)”。《资治通鉴》的重要助手“刘道原”,应作“刘道原(恕)”。“龟山南剑人”,应作“龟山(杨时)南剑人”。其他如“荆公(王安石)”,“温公(司马光)”,“革斋先生(文仪)”,乃文天祥之父。《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18《纲马水陆路》中有“吴信王”,可加工为“吴信王(璘)”。一论文中说“代任的王龟龄和漕臣查元章”,就应使用人名,作“代任的王十朋和漕臣查籥”。 四是有的史料只有名,不提姓,则应加姓。《宋史》卷405《刘黻传》:“陛下擢用台谏,若臣磊卿、臣咨夔、臣应起、臣汉弼、臣凯、臣燧,光明俊伟,卓为天下称首,然甫入而遽迁,或一鸣而辄斥。”我使用此段文字时,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将他们的姓找出,其中“臣凯”在发表论文时却找不出,最近依靠《四库全书》的电脑软件,才将此人的姓查出,应为“陛下擢用台谏,若臣(郭)磊卿、臣(洪)咨夔、臣(刘)应起、臣(刘)汉弼、臣(潘)凯、臣(吴)燧,光明俊伟,卓为天下称首,然甫入而遽迁,或一鸣而辄斥”。看似十分简单的事,有时却须劳神费时,甚至积久不得其解。 五是不要随便滥用坏的版本。一般说来,《四库全书》本不是好版本,应尽量避免使用。当然,《四库全书》本也有校勘价值,如黄宽重先生等已著文说明。标点本《大金吊伐录校补》的作者显然是费了很大功夫,但一个基本的失误,却是放弃好的、较原始的版本,而以晚出的《守山阁丛书》本为底本,实际上是源于《四库全书》本。特别书中全部使用清人的改译,如“大金固伦尼伊拉齐贝勒”,按目前史家的惯例,一般应依原始版本,作“大金骨卢你移赉勃极烈”。好在此书在其他方面的标点、校勘等是可用的,改译也有注释,尚可作史料使用,但不能不照录其人名等的改译。邓广铭师生前对我提出,《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值得标点校勘,整理出版。此书有三大好处,第一是贯通两宋的史料,仅有《宋史》与此书,篇幅较小,可作宋史入门的史料书。也不似《宋史纪事本末》和《续资治通鉴》,为後代人所编,一般不能作史料使用。第二是今存有明刊本,即使对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也有校勘价值。第三是自宋孝宗以下,此书无疑是重要史料。但最近出版的标点本,却是使用简体字,而古书一般不宜使用简体字,而又使用《四库全书》本。足见此书的标点者其实尚未入史学之门。一次答辩,老师问博士生,为何不用此书,看来这位博士生还是有基本常识,回答说,此标点本根本无法作史料使用。 六是随便使用隔代史书作史料。史料的原始性,是治史的重要原则。如《资治通鉴》是古典史学名著,但从史料学的角度看来,其先秦至汉的部分,原则上不能作史料引用;魏晋南北朝部分,只有未见于《晋书》等较原始的史料所记载者,方能当史料引用;只有隋唐部分方可作史料引用。又如《宋史纪事本末》、《辽史纪事本末》、《金史纪事本末》、《续资治通鉴》等隔代史书,随便当史料引用,这只能是史学外行之所为。 七是辽夏金元等史人名的混乱。如传世的女真人名有本名、汉名、宋人译名、清人改译者名等,造成不少混乱。目前的规矩是统一使用百衲本或标点本的《辽史》、《金史》、《元史》等人名。周良霄先生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的《元史》的序言中就着重说明:“在研究辽、金、元三史时,我们一般很忌讳使用乾隆改译本,只是在原书已佚的情况下,才不得已引用它。” 上述标点本《大金吊伐录校补》正是犯了此种忌讳。如女真人完颜谷神,按金代的习惯,不称姓,汉名希尹,宋方译名或为兀室、悟室、骨捨,而清人改译为乌舍。有的论文中出现一个女真人的几种人名,其实还以为是几个不同的人,这也同样是史学上未入门的问题,不可小视。 八是古人对地名或喜欢作郡望或别名,凡不常见者,最好能用圆括号加州名之类。“如婺女倪君泽普”,最好作“如婺女(婺州)倪君泽普”。“相台岳珂”,最好作“相台(相州)岳珂”。 九是避免乱用历史名词。历史名词都有时限,不能超时限使用。例如“奏摺”是清代名词,此前应当使用如奏议、奏疏之类,而简体字又不适当地将“摺”并入“折”字。又如“太监”一词,宋与明清的词义迥异,明清时成了宦官的称谓,而宋时军器监之类的长官称大监、太监,不能混淆。 以上这些问题看似繁琐,却反映了一个史学基本功训练的根本问题。大家都会看过武功表演。如果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上场,一招一势,人们马上会知道是个门外汉。上述错误的出现,表明了作者的史学基本训练不足,甚至完全欠缺,千万不容小视。说得重一点,内行人一看,就知作者尚是在史学大门外徘徊,又何以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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